九月十七号,万众瞩目的中秋节如约而至。各地翻滚着过节的热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秋冬旅游的狂潮。
晋城靠近北部边界线,一年有半数日子极冷。
风雪穿过浩瀚的天空扑面而来,落在乌黑的发里,和空空荡荡、没有遮挡的脖颈上,飞快将下车的烛慕冻了个激灵。
祁非落在后面,见烛慕抖了抖身体,无奈地站到他身前,把围巾在他露出的皮肤表面绕了一圈:“昨天还在十几度的市中心,今天就下了雪,温差太大,注意保暖。”
烛慕抬头看着漫天飞雪。
现在才九月中,落雪量还不算大。雪花很轻薄,落在任何地方都是悄无声息的,洇湿了枝头的深绿。
他嘴角平缓地扬起:“去年八月,我们本来计划说要去看北海,但是没去成,今年也算是来有雪有湖的地方实现愿望了。”
祁非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后,见雪花不断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融化成水,伸手轻轻一拂,手背就积了几滴水珠。
“先把行李放到酒店,再出去玩得尽兴吧。余郎星已经让人整理出了一份旅行攻略,好吃好玩的都有……你说七点要去映雪湖,我也让他加上了。”
“也好。”烛慕拢了拢外套,把瘦削的下巴埋进围巾里,和祁非一人提了一个行李箱去预定的酒店落宿。
余秘书给他们安排在上午的地点,据说是他和驴友玩过一次之后,逢人就强推的一个比较小众的景点,平时那里人也不是很多。
祁非十七岁以前玩的最多的地方是各种体育项目,尤其擅长台球。工作的时候也会跟在父亲身后飞往全国各地出差。但正儿八经当做玩儿似的出门旅行却从未有过。
这会儿才真流露出了几分少年人被关久了,自然而然对自由产生的渴望。
“极光崖……高约576米,几十年前有摄影爱好者在山崖上蹲守了三天三夜,终于记录下了极光划破夜空的绚烂一幕,故而得名。四到六月份游客可从崖上向下望见青山隐隐,绿水涛涛;十一月到来年二月,又可见群山披雪,银辉熠熠。”
祁非不可思议地朗读搜索到的极光崖简介,感觉自己受到了诈骗,颇为不满道:“我就不该相信余郎星。真正好玩的地方人会很少吗?我怀疑他单纯是想把我从这里投放下去。”
他们去的时间不算太好,站在高高的山崖向下望去,秋天里叶子已经失去了活力。人群也是稀稀落落的来,稀稀落落的走。
烛慕微微一笑,眼神温柔地仿佛已经目睹了“青山引绿水,绿水绕青山”的美景。
他见怪不怪地说:“照片与实物不符很正常,再惊艳的景色只要看过一次,有了印象之后也该腻了。或许重要的不是看见了什么,而是和谁去看。听说余秘书每次去旅游都带了他的女朋友,可能这才是他喜欢这里的真正原因吧。”
不知是哪一句话说到了祁非的心坎里,他一下子就被哄好了。依言向下俯视,突然发现从高处看雪和从平地看雪,视野完全不一样。
高处赏的雪,辽阔而深远。纷杂的枝叶上凝了一层冰霜,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隐隐已经有了群山披雪的趋势。
祁非也笑了。
“你说得对。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和你一起旅行。无论走到哪里,我只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一点,一天的时长也再长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看所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迎着凛冽打在黑色大衣上的寒风,走到了山崖边缘。
烛慕皱了皱眉,上前拉住他:“别靠得太近,很危险。”
祁非回头安抚地伸手覆在他的小臂上。
烛慕愣了愣,看见祁非眼里闪烁着他读不懂的亮光。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明明十七岁和二十七岁的祁非穿着同一套衣服,他却从来不会搞混这两个不同时间段的人吧。
因为二十七岁的他们,早已无法找回曾经情绪最真实的自己。
“好,我不去危险的地方。”祁非反拉住他的手,食指在烛慕的掌心勾了勾,说,“烛慕,我们拍个合照吧,对了,我们拍过毕业照没有?”
祁非嘴角微扬,笑容那么真实。
烛慕恍惚了一瞬,又想起徐其林那些话。他无法真实地告诉祁非,他是班里唯一一个没有在毕业照里留下痕迹的人。
从前他不知道为什么,只以为祁非真是因为生病来不了,现在他有点害怕知道为什么,害怕知道祁非不是因为生病才来不了。
他撒了谎,即使他前两天才说过要彼此信任。
“拍了,把你拍得很好看。”
祁非惊道:“你还看了我?为什么会想到看我?!”
烛慕实话实说:“你在人群中就是很耀眼啊。”
祁非闭上嘴,耳尖红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把话题拉了回去:“我回去也要看你!”
烛慕一顿:“……丢了,搬家的时候两张放在一起,都不见了。”
祁非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但很快反应过来:“没事,我找其他人高价买一份。”
烛慕:“……我们还是先拍合照吧。”
果然,那句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圆不回来的谎去堵这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希望毕业照的事能拖到祁非恢复记忆吧。
这次他们拿的是烛慕的手机。
“咔”的一声,相册一张张眉眼温和淡漠的画面里,突兀地又增加了一张雪中明亮的笑容。
下午。
雪停了一阵,阳光短暂地笼罩了大地,反射得雪地熠熠生辉,十分漂亮。但不幸的是,余秘书给他们预约的刚好是一个室内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