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的气氛到了高潮,嫪毐最後一个上台,表演压轴节目,他让两个小厮举着实木车轮,像观众展示的时候,赵姬非常失望,因为耍车轮不是什麽新鲜的把戏。谁知嫪毐当众撩起衣袍,用他的特长穿进车轮子中央,身体有节奏地摇摆,沉甸甸的车轮以他的特长为圆心,缓缓开始转动,越转越快,看台上响起嘘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赵姬捂了脸,又从指缝中偷看嫪毐。
这场贵妇聚会,嫪毐一战成名,人送绰号「大阴人」。
赵姬暗示吕不韦,悄悄地把嫪毐送给她,不要惊动秦王政。儿子长成了少年郎,威严与日俱增,不太喜欢她跟男人乱搞,她下意识就想避免冲突。
吕不韦十分得意,他以为就像从前一样,美人计成功,赵姬成为了子楚的心尖宠,心始终是向着他吕不韦的,有事没事就吹吹枕边风,帮他搞事业。只要将忠心的门客嫪毐送到赵姬的身边,嫪毐也会感恩戴德,为吕不韦效力,替他讨好太后赵姬,帮他巩固权势。
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才能不惊动秦王政,不显山,不露水,让赵姬的枕边多出一个人。
吕不韦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宦官。这年头,虽然宦官不一定是阉人,但如果要贴身服侍後宫的妃嫔,必须是阉割过的宦官,这是为了保证王室的血脉纯正。
於是嫪毐被刮去胡须,伪装成真正的阉人,以宦官的名义住进了隐宫,隔了几天,赵姬派人去隐宫挑几个贴身伺候的宦官,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嫪毐带进了她的长乐宫。
吕不韦还以为大功告成,万万没想到,嫪毐竟然是个有野心的。
一开始,嫪毐依然对吕相言听计从,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然而才过了几个月,随着赵姬不再召见吕不韦了,每天都跟嫪毐卿卿我我丶形影不离。就算吕不韦求见赵姬,赵姬也爱答不理的。嫪毐就不像从前那麽听话了。
一转眼,便是两度春秋。
这一年,秦王政十五岁,赵琨和甘罗十二岁。
赵姬干了一件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事——让秦王政封她的贴身宦官嫪毐为长信侯,封地山阳。直接对标吕不韦的文信侯。
赵琨以为秦王政会很生气,然而没有,秦王政虽然非常反感赵姬乱搞男女关系,打算将来一亲政,就先把嫪毐给噶了,但他觉得有个人能分走吕不韦的一部分权利,是好事。至少朝堂上不再是吕相一个人说了算。
所以秦王政淡定地读着《春秋左氏传》,仿佛那些流言蜚语,说得是路人甲,与赵姬无关。
赵琨不是很懂,不过他相信秦王政的判断力。
这天放学的时候,他又瞧见赵濯在跟终黎辛一起练剑。温煦的秋日阳光洒在少年的锦衣华服上,色彩极其鲜明夺目。
发现赵琨和甘罗结伴走过来,赵濯顺势收起长剑,笑得意味深长,用胳膊肘碰了碰赵琨,狡黠地问:「镐池君,你说长信侯哪里长?他哪里比文信侯长呀?他成为文信侯的门客之前,只不过是个欺凌丶踹寡妇门的缺德玩意儿。」
赵琨心说:濯郎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怕死啊。有个厉害的爹真好。
他敢打赌,满都城都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开嫪毐和吕不韦的玩笑。
赵琨故作矜持,说:「喂,我还是个孩童。」
赵濯上下打量他,突然比划出一个偷袭下三路,仿佛要掏他鸟窝的动作,好在没真的掏上去,而是坏笑道:「年纪也不小了啊,老实交代,萱姬有没有给你安排温柔美貌的小宫女?长信侯到底哪里比文信侯长,你知道的吧?」
这也太粗俗啦,不过这很正常——这年头的主流汉服是曲裾和袴,袴类似於开裆裤丶无裆的长筒袜,穿这玩意坐姿不正就会走光。宫廷郎卫都是青少年,铁哥们之间比比大小,甚至互相掏一把闹着玩的事,并不算罕见。
赵琨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打趣赵濯:「要让我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长信侯也就那样,一般般。濯郎君才是最长的。」
就在这时,甘罗忽然咳嗽了一声。眼睛仿佛进了小飞虫一般挤来挤去,还暗示他们向後看。
後边有什麽好看的,赵琨一脸纳闷地偏过头,倏忽发现被他们拿来说笑的八卦对象——长信侯嫪毐就站在他俩身後不远处。
这个距离,应该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第40章你很好。
嫪毐将脊背挺得很直,努力摆出公卿贵族的仪态,但学得有些不伦不类的。同样的站姿,子楚会展现出一种雍容高华,嫪毐则更像是披着华丽衣冠的禽兽。他没说话,只是望着赵琨和赵濯,眼神有点凌厉。右手紧紧地握成拳,明显在压抑着升腾的怒火。
议论别人很不礼貌,赵琨尴尬到用脚趾抠出大平层的同时,还有些疑惑——嫪毐怎麽完全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被戳中痛点了吗?他们刚才说了那麽多,也不知是哪一句?
赵琨讪讪地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一本正经地作揖道:「长信侯。」
赵濯一点都不怵嫪毐,大大咧咧甩了一下衣袖,理直气壮地瞪回去,还问他:「看什麽看?我哪一句说错了?长信侯本来就是吕相的门客出身,踹寡妇门的缺德玩意!」
赵琨服了,他这位远房堂兄是真的勇啊,眼里揉不得一粒沙的好汉。
嫪毐一张脸青了又红,额头上隐隐现出青筋,眼睛仿佛要喷火似的瞪向赵濯,好似一头随时都会扑上来吃人的猛兽。只听「锵」的一声,他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用剑尖指着赵濯:「竖子,有种跟我比试一场,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