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安排蒙毅带着一众护卫尽量隔开人群,防止有人搞事情。一个护卫打扮丶长相平平无奇的青年原本混在人群中,想要趁乱一刀砍死那个纨絝少年,却无奈地发现——完全没有机会靠近。他刚走上前一步,蒙毅的护卫就拦住他,警惕地问:「你是谁的护卫?请出示腰牌。」
赵琨瞥了他一眼,神色笃定:「不是我们这边的。」
人群中响起两个声音,一前一後道:「也不是我的。」
青年见众人如此警觉,对面又有终黎辛这样的高手坐镇,硬拼也毫无胜算。於是他迅速收刀,二话不说地後退几步,挽弓搭箭,直接朝那个纨絝少年的心□□出一支羽箭。
「嗖!」
「铿!」
终黎辛仿佛背後长眼睛,在破空声响起的一刹那,反手一挥长剑,轻松地击落了飞来的箭矢。然而纨絝少年还是受到惊吓,脚一软,跪坐在地上了。也没人嘲笑他,突然有人在赌坊内放暗箭,许多赌徒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再看那个射箭的青年杀手,他已经後退到窗户边上,跳窗而逃。蒙毅派了几个护卫去追他。
人群中,不知哪个纨絝又闭着眼睛瞎喊了一声:「杀人了!」
终黎辛以为别人说他杀人,脚上微微用力,被他踩在脚下的宋廉吃痛,哇哇大叫起来。
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忽听终黎辛极其认真地说:「没杀人,他没死,还叫呢。」
对面的纨絝,以及我方小夥伴齐齐地沉默了。
王绾乾咳一声,浑厚的嗓音响彻了赌场二楼:「所有人听好,你们都是目击证人,请暂时留在原地休息,不要随意离开。这件事和你们无关,但是官府需要你们出面作证。有急事的乡亲们,可以在我这里登记一下姓名和家庭住址,先去办事,等官府传唤问话的时候,请一定要到场。我已经派人通知监市(集市管理员)和咸阳令,一会儿会有差役前来问话,大家不要慌乱,看见什麽,听见什麽,如实回答就行。实话实说的,公子政有赏。」
王绾说话的时候面带微笑,显得很有亲和力。那些乱糟糟的丶像无头苍蝇一样乱冲的人纷纷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赌场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赵政面如寒霜,眼神带煞,确认赵琨没事,才看向那个险些被杀的纨絝少年,问他:「你叫什麽名字?」
锦衣华服少年郎只不过跟狐朋狗友一起出门赌个钱,居然差点被人一刀送走,又差一点被一箭穿心,原本已经吓哭了,正在小声抽噎,这时又硬气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显出几分顶级败家子的气质,说:「嬴姓赵氏,赵濯,都是自己人。公子政,有话好好说,别砍我!」
赵政不认识他,看向王绾,王绾也不认识,用眼神询问甘罗。
赵琨扶了赵濯一把,道:「你看清楚,我和公子政是一起的,刚才第一个救你的是博士王绾,公子政的老师。第二个救你这个人名叫终黎辛,他是我的护卫。至於到底是谁要杀你,长点心吧,是你自己要来这里赌,还是有谁邀请你来这里玩儿?是你带头议论公子政的,还是别人引导大家聊这种话题?你看不到身後的公子政,别人也看不到吗?如果他们能看见,为什麽还要说那种话,故意激怒公子政?难道是怕公子政的护卫不来砍你?」
赵濯闻言,打了一个寒颤,他豁然回头,看向曾经的同伴。一名纨絝青年瞧他脸色不对,急忙辩解:「这段时间,咱们隔三差五就出来玩两把博戏,或许是被人钻了空子。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你总不至於怀疑我们吧?」
赵濯怔怔地没有说话,眼尾还挂着泪痕,衣服上也沾了些污渍,默默地离同伴远了一点。
甘罗似乎有些顾忌,低声道:「赵濯是宗室远支的人,卫尉竭的独子。」
卫尉赵竭,九卿之一。掌管王宫的门禁,包括秦王子楚居住的章台宫的宫门丶守卫王城内外的军队,都归他管。卫尉还兼管铠甲军械丶巡夜丶禁令丶缉捕等等。卫尉军的常备人数是一万人,实权远超清朝的九门提督。
卫尉竭是什麽样的人?话说上个月丞相吕不韦的部下违抗宵禁,被巡夜的卫尉军抓获,只好搬出吕不韦这座大靠山来,希望卫尉竭给个面子,放他一马。谁知卫尉赵竭嗤笑一声,说:「管你是谁的部下?但凡触犯宵禁,一律拿下。」
上上个月,秦王子楚的发小触犯宵禁,照样被抓。
一个字概括:牛!
赵琨蹙眉——据说赵竭有一个极大的弱点,那就是护犊子。他四十多岁才得了赵濯这麽一个独苗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谁敢动赵濯一下,他是真的会拼命。
如果公子政的护卫真的杀了卫尉赵竭唯一的儿子,事情必定闹得极大,一发不可收拾。别的不说,除非立即换一个人担任卫尉,守护王宫和王城,不然以後就算待在宜春宫里,公子政的安全也不一定有保障。
几乎同时,赵政也想明白了这一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心头。刚才这几个纨絝的身後都有人,唯有赵濯的背後有一小片空隙,赵政才会站在赵濯的身後,宋廉的刀锋才会一下子就对准了赵濯。
这是巧合,还是人为?难道有什麽幕後之人,跟赵濯身边的那几个纨絝一同设计了这样一出好戏?
赵政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蜘蛛网的小飞虫,稍微动一下,四面八方的蛛网都被牵扯,还有一只大蜘蛛正向他爬过来,要将深陷网中的他吸食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