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朝笙,而她眼中连往日的促狭逗弄都没有。那双琉璃似的凤眼冷得惊人,全然不带一丝不忍。
“宿朝笙!”他强撑着,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咬牙切齿,色厉内荏,“你居然为了一个马奴打我!你疯了吗?”
“我是你弟弟!”
宿从笙越说越委屈,痛意太清晰,他能想象到身上会有多少条触目的淤痕,而她神情冷漠而轻蔑,丝毫没有看重他的意思。
他居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所以呢?”朝笙不为所动,她很少被情绪支配。
可那个她从曲江里捡回来的马奴,被人欺辱,满身脏污。
“他是我的马奴。”她看着宿从笙,他似乎终于回神,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是她的马奴,她的所有物,任谁都不能去染指。
他委屈得放声大哭,狼狈不已,他不懂,明明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她又为何不能把他看作她的弟弟呢?
宿从笙并不明白,原因是他们相同的那一部分来自于宿文舟,而这个人,在十几年前的夜里,任由狄人在他眼前杀死了他的妻子,而他则抛下女儿仓皇逃去。
他们相似的部分反倒让朝笙厌恶。
陆嘉木怔怔地看着朝笙收拾完他们,又终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了身来。
他对上了这双美丽的眼睛。
他忍不住想走过去,又怕这女孩轻易便看得出他的心思,他自觉自己掩藏得很好,何况,他今日不过隔岸观火,没有一道欺负马奴,甚至在她出现时正想开口阻止——
但朝笙扬起个嘲讽的笑,手中的鞭子落下,划过空气时发出一声急促的鸣声。
“差点忘了。”他于清晰的疼痛中听到那空山新雨般的声音道,“你笑起来可真恶心。”
陆嘉木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常年挂在脸上的笑面。
纨绔们意识到,宿从笙的姐姐确实跋扈无忌,当街打架约莫也不是什么以讹传讹的流言。
那样一双美的手,当得上一句纤素柔荑,可握住了鞭子时,莹白的指节分明,哪里还有他们想象中的脆弱无力。
身上的痛意太明显,这群没受过皮肉之苦的纨绔们疼得直哆嗦。但对上那双含着冰的丹凤眼,他们什么话也不敢骂出来。
宿从笙终于止住了眼泪,他觉得丢人,更觉得心里的委屈无穷无尽,他眼睁睁看着朝笙收起长鞭,转身朝那个马奴走去。
纨绔们难得在同龄的人身上吃这样的大亏。在书院里欺负一个马奴,夫子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和一个宿姓的郡主闹起来,就不好收场了。
宿从笙尚且被他姐姐打哭,纨绔们只好忍着痛,踉踉跄跄地跑开了,哪里还见先前的威风。
池暮被他们摁倒在地,他仰着面,怔怔看向走到了他面前的朝笙。
他想,又一次了——他浑身狼狈不堪,伤痕累累,此时白日高悬,而她站在他身前,一如那个冬夜时一样垂眼望向他。
“不会还手吗?小马奴。”
梅花开在她的身后,衬得她皎然若皓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