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言乐却知道他话里的试探。
她走近他,轻声道:“朝朝刚刚从左门出去了,你应该知道那边有什么地方她爱去——快去吧,哥哥他之前去了楼上,我想他大概一时半会找不到朝朝。”
真有意思。
言乐看着他抛开靠近想要奉承阿谀的人群,宛如分开浪潮的神明信徒。灯光落在他身上,人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好像并不在意谢家继承人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荣光,反而想找本该天然与他对立的朝笙。朝生暮落,说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关系却那样的紧密。
言乐步履轻快地走向食品区,她的好姐妹李姝橙正激动赞叹谢家的点心师傅:“我的天,谢家应该多办几次宴会的。每一种甜点都好好吃啊!”
她凑过来,兴致勃勃:“最推荐哪个哦,橙子?”
“说实话,很难抉择,我建议你和我一样all。”
她从善如流地拿起加了布朗尼的冰淇淋,再抬头时已见许云暮匆匆与父母道别而去。谢敏行眉头微皱,然而最终和周瑾一起,轻声嘱咐了他几句,便为自家孩子挡住了前来探听的人群。
言乐在心底小声向哥哥道歉——虽然知道你对朝朝姐的单箭头,但是我买股的cp绝不能be。
许云暮甩开人群,独自向外走去。
天幕如墨,月淡星稀,身后喧哗渐远。他的眼神紧紧落在前方,一泓深蓝的湖泊边,站着一个单薄的人影,本应众星拱月的朝笙,在失去谢家千金的身份,变成养女之后,原本属于她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远去了,不过她浑不在意这些。
晚风鼓起她的裙摆,她在湖边走得漫不经心,湖水漾起波纹,她觉得自己像只要逐水而去的燕尾蝶。
许云暮停住了脚步,在这之前,为了找到她,他几乎奔跑了起来,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被巨大的不安所击中,不敢出声,不敢上前,这种慎重也许来源于小时候,他独自在“妈妈”的花圃里扑蝶,只是稍微触碰了花叶,蝴蝶就振翅飞去,他的掌心只触到了一点粉末。
朝笙踩着水,踉跄转了个圈,她难得起了玩心,在浅水中摇摇欲坠,感受着这一刻脚底的浮沉。
然而她没有往下坠去,因为有只大狗扑来,抱住了他。
他灼热的呼吸落在朝笙的耳畔,如擂鼓般的心跳声隔着相贴的衣衫传到朝笙的胸腔,她的心仿佛也感觉到了许云暮的震动。
“在湖边做什么,嗯?摔进水里怎么办?”许云暮今夜被朝笙折磨了这么久,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来。
朝笙伸出双臂,如同和他撒娇似的,用力拢住了许云暮的脖颈。她在寂静的夜色里放声笑起来,微凉的身躯贴着许云暮温暖的胸膛,她笑够了,伸手捧住许云暮的脸,仰头看着他,声音散漫却又致命的惑人:“怎么,担心我寻死啊?”
假千金与真少爷(16)
他低头看她,她眼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明明有万种风情,却透着凉薄,对于戏弄他格外的游刃有余。许云暮反握住朝笙作乱的手,平静地答道:“是的。”
“不会的,许云暮,你知道什么叫祸害遗千年吗?”她笑嘻嘻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
许云暮的眼神深邃了几分,淡淡道:“那最好了。”
“朝朝,你最好活很久,活千年万年。”
朝笙啧声,这人嘴巴终于也开了点窍,学了她阴阳怪气人那套:“那我不成大王八了。”
许云暮一时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朝笙挥挥手:“许云暮,你烦不烦啊。”
她还是很喜欢说这句话,但总归,朝笙被她的担心取悦到了,加之许云暮顺利找到了自己,省了她等下去找他刷好感度的功夫,要知道冬夜的湖边很冷,如果不是为了攻略许云暮,朝笙并不想呆在这儿。
“你怎么现在跑出来了?”她百无聊赖地任许云暮牵着她往岸上走,问道,“没有和乐乐跳舞吗?”
谢家大小姐宴会的舞伴向来是言乔,现在身份变了,那么,谢家少爷的舞伴也理所当然会是言乐。对于言谢两家的关系,两家人几乎都心照不宣了。
许云暮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他已经感觉得到,朝笙是明知故问的。
明明知道了他的心意,仍然以玩乐般的态度若即若离。
但他拿朝笙毫无办法,他先动的心,他才是弱者。
“我不会跳舞。”他淡声道。
作为许云暮的这么多年,他接触了谢家生活中的许多方面,但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是,他是为了照顾朝笙才在谢家生活的,他无法接触和学习上流社会社交中的一些事情,那对他来说本也没有必要。
朝笙自觉失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我教你吧。”
“反正,你总有一天会有舞伴的,不是吗?”
她牵住了许云暮的手,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跳女步,你跳男步,你跟着我来。”晚风盈袖,她因车祸而剪短的长发又长到了肩膀,柔和蓬松的在风中轻轻扬起,一点也不似她本人都是分明的棱角。
她将手置于许云暮的掌心,示意他搂住自己。
冬夜湖畔,寂静空旷,唯有婆娑的树影和倒映在水面破碎的月亮。粼粼的波光宛如一场梦境的渲染。远处的乐声传来,许云暮的手覆上朝笙纤薄柔韧的腰身,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凉意——朝笙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裙,露出来的颈部的肌肤寒似霜雪,莹白如玉。
他们在一片寂寥中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