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漫长的压抑相比,一瞬间,就连爷爷的威胁,在她眼中也不算什麽了。
安雁清刚要说:「确定。」馀光瞥见锺楚快步上前,顿时眉头一皱,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麽?」
锺楚用力挣了下,没有挣开,不耐道:「算了,我不结……」
安雁清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狠狠拽了下她的手腕,於是锺楚的後半段话,因突如其来的失重,转为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呼。
但她没摔倒在地,肩上的手指犹如铁铸,将她托得稳稳当当:「你怕了?」
锺楚下意识抬眼,正对上安雁清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和一句隐含嘲讽的质问。
要说锺楚真的骄傲自大到受不得半点激将,倒也不至於。可她的理智每每在遇见安雁清时离家出走,无法维持惯常的冷静。
她重重拍开肩头的手,踉跄着站稳,想也不想道:「谁先怂谁就是王八蛋!」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生气时眼尾泛红,眸中会渗出一层浅浅的生理性眼泪。波光流转,难得一见的脆弱姿态更显撩人。
不像是被气哭,活像是在某种旖旎的时刻,被人硬生生欺负到哭。
室内气氛庄严肃穆,灿烂春光却从罅隙中透出一丝细微触角。
安雁清看她一会儿,忽然松手。
她像是觉得衣领仍然勒得太紧,将衬衫顶端的扣子扯开一颗,慢慢吐气,神情倦怠且不耐:「锺楚,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你起先答应得好好的,到了这种时候,又突然想反悔。」
她望了眼工作人员手中的证件,侧首漠然道:「我已经给了你这麽多天时间,如果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回去和家人好好商谈。这桩婚约由你锺家提出,现在我也愿意让出主动权。无论如何,届时,直接通知我结果就行。」
临到领证的重要时刻,却突然反悔,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工作人员见怪不怪,没有多说,将两人的证件重新递回。
安雁清俯身去取,就在这个瞬间,锺楚福灵心至,陡然意识过来。
不止是她讨厌与安雁清结婚这件事,身为多年的死对头,安雁清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与她完全一致。
结婚折磨的不止是她,安雁清的疲倦同样彰显她的心烦意乱,并不在锺楚之下。
意识到这点,锺楚的所有负面情绪登时没了,眼角眉梢俱染笑意。报复的快感来得酣畅,只要能让安雁清难受,就连结婚这个沉重的包袱,瞬间也成了一桩大喜事。
安雁清刚捏住证件边缘,手腕突然一紧。她眉心微蹙,顺着这只白皙细腻的胳膊往上看。
锺楚微微偏头,纤长光洁的脖颈显露出来。她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言笑晏晏,再不见一丝抗拒:「安雁清,你怂了?」
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大小姐,性子骄矜傲慢。从上到下,包括头发丝都经过精心保养。明亮灯光照自头顶斜射下来,温润如玉的肌肤泛着细腻光泽。
安雁清的思绪稍显凝滞,被刺眼的白晃了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在上面多停留两秒:「……你在开什麽玩笑?」
锺楚半点不恼,身子微弯,直直注视她的眼睛。嗓音温软娇怜,仿佛蕴着流动的蜜糖:「你反悔了?小王八蛋,不敢跟我结婚了?」
温柔的嗓音与内容截然相反,锺楚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挑衅意味溢於言表。安雁清原本压着证件,往外拉的动作顿时停住。
两人无声对峙,暗流涌动。
片刻过後,安雁清主动挪开目光,按压在证件上的手指重重用力,将证件缓慢推回去,对呆愣的工作人员道:「确定,结婚。」
锺楚直起身子,唇角溢出一丝嗤笑。
安雁清重新坐下,慢条斯理挽袖。
这局交锋,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工作人员几乎要给这两位美人跪了。
婚姻大事,在她们眼中真如孩童过家家的游戏。虽然嘴上说得理智,可做起事儿来,一个赛一个地幼稚。真要论起来,这两人的性格,简直堪称一对绝配。
秉承着职业素养,她多劝一句:「两位小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可以缓些时日再来进行关系认定。」
安雁清扯了扯唇角,客气道:「多谢提醒,我和我妻子鹣鲽情深,如胶似漆。我已经经过慎重考虑,做足了心理准备。」
恶心人谁不会?
锺楚跟着堆起虚伪的笑容,稍稍俯身,故意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我和我妻子两情相悦,我早已迫不及待与她领证,互相绑定终身。」
两道视线撞到一块,火药味浓到下一秒就能火花四溅。
两人同时转开目光。安雁清眸子低垂,不留痕迹摸了下被捏得酸疼的肩膀。锺楚摸出一张湿巾,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擦拭刚刚触碰过她肩膀的手掌。
工作人员无话可说,瞅了两人半晌,终於推给她们申请表,正式进入下一项流程。
她一指表格:「签字,加盖指印。」
这一项结束,跟着就是拍结婚证证件照。
锺老爷子考虑得再周全,这种需要两人亲自到场的东西,也不可能提前帮她们准备妥当。
工作人员指引了位置,两人明白流程,都无异议,收拾好材料,准备动身更换场地。
安雁清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皱眉:「锺楚,你刚才签完字後,莫名其妙摸了下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