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喝点什么?服务生——”
“不用了,”阮英打断她,直接道:“您突然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唐婉怔了怔,收回了招呼服务生的手,沉默半响,突然问:“你现在,还住在你大哥那里?”
阮英点头。
唐婉皱了皱眉,轻声道:“小英,我当时跟你大哥定好的时间是你高考结束……你大哥这人向来严苛,时间一到,你就应该离开的。”
阮英:“……”
她倒是走了,只是……
关于她为何又重回远山别院的原因实在……不太好说,阮英干脆保持沉默。
唐婉见阮英没有开口,便以为她默认了主动留在沈京鹤家里的说法,叹了口气,又说:“你身上这条裙子,是你大哥给你买的吧?”
阮英看看自己的裙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唐婉心一沉,果然。
这裙子是她从前常去的一家高奢品牌的当季新款,保守估计也要个小几万块,不会是阮英自己买来的。
以沈京鹤的性子,怎么会给一个借住的表妹的买裙子?
唐婉不可控制地想起之前阮英和沈京绥之间的纠葛,以及自己女儿在家宴上闹出的笑话,联想起沈京鹤过往那些雷厉风行的手段,美眸一颤。
难道……
唐婉努力压下心底的颤栗,勉强道:“小英,我和你继父,马上要离开京市去南方了。”
阮英一怔,抬头看去。
唐婉顿了顿,像是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是被你大哥赶走的。”
“……”
“你继父想要他手里的两个项目,他不肯给,干脆一点退路都不留,逼得你继父不得不离开京市。”唐婉有些慌张的看向阮英,继续说:“小英,不止是你继父,就连你大哥的亲生父亲,也是被你大哥亲手赶出沈家的。”
“……”阮英眸子一颤,抬头看去。
“小英,离你大哥远一点!”唐婉像是突然找到了话口,骤然握紧了杯子,瞪大眼近乎神经质地跟阮英说:“你二哥就算了,你大哥绝不是你能靠近的人,离他远点!你斗不过他的!”
“不要妄想用你接近你二哥的那一套去接近他,他……他没有心,也没有感情,根本不会……”
女人声音惶恐,对这个后辈似乎有无尽的恐惧,好像在形容什么罗刹。
阮英不想再听她莫名其妙地说一堆沈京鹤的坏话,直接打断她,问:“你跟我说这些,是要带我一起离开京市吗?”
唐婉猛地顿住。
答案很明显,而阮英毫不意外。
她站起身,淡淡道:“既然没想过带我走,就别干涉我的日子要怎么过了。”
唐婉瞪大眼睛,一副心痛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阮英别过脸,不想看那张和她母亲有三分相似的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只是在说接下来的话时,声音到底冷了冷:
“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有眼睛,我自己会看,我的大脑会自己判断。”
阮英扭头看她,神情里是真切的不解:
“这些年是他自己撑起了沈家,你们受他庇荫,却要在背后骂他冷血无情不近人情?”
“……”
唐婉神情怔愣,阮英不欲再说,抬脚欲走。
刚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唐婉低声道:“可是,可是他把他自己的亲生父亲赶出门,是确有其事的……我,我只是怕你……”
阮英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正要再迈步时,听到了身后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正值下午,咖啡店里人不太多,唐婉的啜泣声清晰地传入阮英的耳朵。
“今天没有谁让我来,是我自己跑出来,想要在离开前见见你……”她在沈家看似风光,可是是个二嫁进来的,丈夫如今又倒了,几乎人人都能欺负她。枕边人对她也多有防备,她别提把阮英带走,就来出来看一看她,都不太容易。
“对不起……小英,妈妈不能带你走。”
“你也长大了,你自己,好好的……”
几年前离婚时,前夫不肯要孩子,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女儿净身出户,吃尽了苦头。
本以为嫁进沈家后,母女俩的日子会好过一点,谁知一入豪门深似海,她早没了当初带着女儿净身出户的傲气,今天能偷偷出来见一见她,已经拿出她全部的勇气。
她太软弱了,没力气再庇护这个女儿了,丈夫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阮英听着这些话,心头涌起一股说不上的滋味儿,连喉咙口都堵住了。
缓了缓,她才开口:“好。”
身后的啜泣声猛然变大。
一句话落地,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也要割舍了。
阮英走出咖啡店,有些恍惚,或许是天生的血脉作祟,她明明对唐婉没什么感情,听唐婉说完那些话后,还是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