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看了看他指着的门,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他房门口,一愣:“来这做什么?”
“瞎警惕什么,”沈京鹤说着推开门,低沉的声音隐在乍然扬起的灰尘中,“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来这里了,你不是想找铁皮柜?管家在库房找到了,放到了我房里,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听到铁皮柜三个字,阮英耳朵顿时竖了起来,也不顾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灰尘,抬脚就走了进去。
沈京鹤自然而然跟上。
房间很大,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就这么被放在房间正中央,在晕黄的日光下,沉淀出陈旧的气味和记忆。
阮英看着房间中央的柜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门口看了良久,忍不住放慢脚步走过去,像是怕惊了这死物让它跑走一般,小心翼翼地凑近。又看了半晌,才终于敢伸出手去碰一碰。
……碰到了,铁皮带着凉意传到指尖,没有像梦泡似的消失。
是真的。
阮英鼻子一下子有点发酸,又细细摩挲了半天,没注意到自己手上沾了大片的灰。
直到有人过来把她牵走,安置到旁边的一个椅子上坐好时,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沈京鹤不知从哪变出了条手帕,单膝跪在她身前,垂头细细给她擦着弄脏的手。
阮英看着他的动作,无意识喃喃道:“这个柜子是我外祖父打给我的。”
沈京鹤没有问阮英外祖父打给她的柜子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家库房,只低低“嗯”了一声,连动作都没有丝毫停顿。
阮英瞳孔抖了抖,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抬了抬眼皮,问:“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为什么我的柜子会在这里。”
沈京鹤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换了阮英的另一只手来擦,从善如流道:“为什么?”
阮英沉默一会儿。
夕阳从窗缝儿照进来,天暗前昏暗的房间、四散的灰尘,连同面前单膝跪着的英俊男人,都被这最后的余晖染上了温和明亮的金光,勾勒出隽永的模样。
她想起刚到这里时,她因为自己和沈京鹤之间的不公平,而不愿意对他产生依赖——那时她总觉得,她在这个世界只有沈京鹤一个亲近的人,而沈京鹤却有那么多。
可是今天,沈京鹤当着她的面和所有看似亲近的人斩断了联系,变得像当初的阮英一样,在世界上只剩下唯一亲近的人。
相依为命。
阮英突然想到这个词。
相依为命的人之间,不该有任何秘密。
她抿了抿唇,终于轻轻开了口: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天大的秘密吗?”
沈京鹤已经擦干净了她的两只手,但还是没有起身,半跪在她身边、在阳光里,低低“嗯”了一声。
“沈京鹤,”阮英慢慢叫他的名字,“我的柜子子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
“我在这里生活过,”她看着沈京鹤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在一百年前。”
第67章
一百年前。
这话一说,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那个天大的、看起来需要守护终身的秘密,就这样被主人亲手揭开幕布、现于人前。
沈京鹤一下子怔在原地,他愣愣地抓着阮英的手,就这么蹲在原地,反应不过来似的看着阮英,良久没有说话——哪怕他已经知道了实情,哪怕他在回来的一路都在脑中反复犹豫,到底是该逼着阮英亲自告诉他、还是继续装作毫不知情。
他这么纠结了两个日升日落,却从来没有想到,阮英会这么轻易地、不设防地、主动把一切都告诉他。
他甚至完全不敢想这样的可能。
沈京鹤前半生得到的信任加起来,也不足眼下这半分钟这么多。
眼前人的反应有点超乎预期,阮英等了会儿,忍不住有点慌张,小声说:“怎么、怎么了?”她说着皱了皱脸,“太吓人了么,还是你觉得我是编的?”
“……没有。”沈京鹤攥紧了手心里阮英的手,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不要吓到阮英。
等到终于能够组织语言,他嘴唇动了动,哑声问出第一句话,“那你……你在那时候,叫什么?”
阮英见状,小小松了一口气,告诉沈京鹤,“就叫阮英,还是现在这两个字。”
“长得也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其实倒和最开始穿来时的长相有点差别了。
沈京鹤知道。
管家发来的那张照片,在这几十个小时里,已经不知被他看了多少次。照片中的人从长相到气质,从头到脚,都和眼前这个阮英别无二样。
“是么,”沈京鹤说两个字就忍不住要艰难地停顿片刻,他把额头抵在阮英膝盖上,“你是……怎么过来的?”
“被枪杀的,我送书的时候,赶上街上暴乱。”她说完,没注意到沈京鹤的手抖了一下,有点郁闷道:“我也不知道是谁,还没来得及看,就来这边了。”
她语气很轻松,听不出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不过也不太意外,我们那时候,其实都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