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再听到故人声音,林祈云一时间百感交集,情绪像无数复杂的线团杂糅在一起,最后剥离开的只剩下愧疚与心酸。
他嗯了一声,抬手碰到明书手臂,想扶起他,指尖却从眼前人的身体穿过,像是穿过一阵冰凉的风。
林祈云错愕抬眼,“明书,你……”
“师叔,不必担心。”
明书道:“是我自己把元神剥离出来,来到北域的。”
“你,”林祈云顿时拧起眉,“简直胡闹!元神剥离肉身,你的灵力能撑多久,离体太久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当个流浪鬼吗?”
明书柔和地弯下眼角,干净的眼瞳半掩在眼睫下。
半晌,他才说:“师叔,我马上破练虚期了。”
林祈云被他说得一怔。
这句话的尾音些微上扬,像是有点骄傲,却又泛着无尽的苦涩。
林祈云眼前无端浮现了他上辈子死前,那个在风雪中蹲坐在石狱里给他送饭,因为他不敬掌门而脸色涨红规劝的少年。
分明是一样的脸,林祈云却真切地发觉,明书不再是当年玄漱山上那个敬怕师尊,无忧无虑的弟子了。
他是天下的救世主,马上会成为仙门力扛百家的练虚期,担负起玄漱所有的光明。
命运让他艰难二十七年,把他这样一颗毫无棱角的鹅暖石磨成了一把利剑,但其实他跟萧宴池一开始收明书入门,只是希望他安稳长大。
林祈云想着便微阖上了眼眸。
“什么时候剥离自己元神,”他垂着眼道,“来到北域的?”
“……师叔,我……”
“什么时候?”林祈云淡声打断他,似乎要刨根问底出一个答案。
明书知晓自己混不过去了,只能如实道:“师尊走后,我就在了。”
林祈云霎时抿紧了唇,他捏了捏眉心,立刻就想让他回自己身体里去,明书却在他开口前轻声且坚定道:“走不了的,师叔。”
林祈云没听明白,“……什么?”
“当年封界北域后,为了修补魔界开口,避免攻破北域防线,我就把元神留在了北域。”明书道,“仙门虽也派人封印魔界开口,但那个阵法太脆弱了,我得布置一个更合适的。”
“你想干什么?”林祈云隐隐听出他话里意思,道,“什么阵法要你不要命的布置?”
“……”明书沉默须臾,道:“我也试过其他的方法,前几年一直在修复北域阵法,但师叔,你看,就算我修补了那么多次,在阵盘上叠加我自己的封印阵,还是没用。只会让北域魔物少一点,救不了北域,所以这次我没有补……”
“然后想直接用自己元神去封印?你要我说几次胡闹!”林祈云严厉道,“仙门是死的吗,要你这般把命搭进去!”
林祈云越说越气得眼前发白,“……想都别想!现在,立刻回到你自己身体里去!你师尊……”
“……可师叔,原本就是我欠北域的。”明书眼神闪烁道。
林祈云话音被这句话堵在喉咙里,他不解的看着明书,心里突然一空。
“天下大乱,门派崩裂,师尊成疯灭世,您尸骨无存,”明书直视着他继续道,一字一句下都是多年前的血,“都是我的错。”
“我以死谢罪,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明书闭上眼,“是我欠你们的。”
*
另一边。
众人眼前刚黑下去,就在极为凄厉的惨叫里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萧宴池的阵盘削掉了那阵修施阵的手,却没阻止阵法落下。
再睁眼时,周身是青火幽幽的妖魔柱,脚下是血迹斑斑的祭祀纹符,浓郁的魔气中,几团腐烂发臭的幻魔尸体横摊祭坛,血肉里翻滚着蛆虫。
“……”萧宴池看到眼前景象的一刻,骨节就在掌心捏的发白,兴许是厌恶情绪太明显,他不用侧眸就感受到了乌洵的目光。
回视过去,只听紫衣银饰的乌洵冷冷道:“我只让他们通知主将阵修入界。”
萧宴池控制自己松开手,也同样面无表情冷然道:“你派来的阵修可不这么说。”
两句仿佛结冰般的话,擦出了弥漫的火药味。
在场所有阵修,一见他们两人就想起了改动封界阵法那几天的痛苦——两个人都是阵道天才,偏偏对对方有着毫不掩饰的敌意,针尖对麦芒一般。改动北域阵法,乌洵指北,萧宴池就会指南,一旦在阵法上发生争执,萧宴池总会是对的。
众人都以为乌洵是气瑜亮之争,棋差一招,气萧宴池在边境除了指挥,跟个闲人一般,从来不动手。一旁的应龙却明白,乌洵对他没什么好脾气,是因为——眼前人太像萧宴池了。
天下阵修,几个能比肩南疆蛊族?
除了多年前玄漱那个以阵登顶大乘的掌门,好像也找不出来几个人。
更别提他们从大选开始就怀疑他。
乌洵对眼前人一直没动手完全是看在林祈云的面子上,他不信林祈云会把这样祸乱天下的恶人放在身边。
最终拿萧宴池破阵的功绩给自己洗脑,忍了忍,乌洵才道:“我们可能被人耍了。入界时就有人来通知我们提前入界,去探阵法,我是到了后发现主将不在,才让人去通知林祈云。”
萧宴池也没那个心情跟他多呛声,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直接看向带他来到这里的北域阵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