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年好不容易从一群剑修里脱身时,正好看见林祈云走到门边。他烦乱的应付走最后一个世家子弟,提着灯小跑两步到门槛前,抬头问:“什么情况?”
林祈云抖开一块布,“什么情况。”
“你说什么情况!”陈颂年眉峰蹙起,灯光晃荡在他黑眸底,他朝屋内抱着枕头看他们的萧宴池瞄了一眼,低声对林祈云道:“那乞丐两个月就筑基圆满,放内门也是天才。天赋高,粘着你,还被魔气纠缠,你不觉得他太像一个人了吗?”
“像萧宴池?”林祈云随意反问道。
他把破布贴了一半在门框顶,簌簌灰尘落满陈颂年肩头,陈颂年沉着脸,一言不发。
林祈云笑了,两指起术,灵光闪动间刚贴上门框的破布就扩成了半扇木门。他边贴另一块边道:“可修仙便不修魔,如果是魔尊,何必筑基,修魔报复仙界不是更快。再说他粘着我,别人信了好听的师徒说法,你还能不知道小倌和少爷的身份?”
“你!”陈颂年气的蹬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风险?万一呢,萧宴池残害苍生,最关键他还杀了你!五脏碎裂,死无全尸啊!”
林祈云动作一顿,他眸光微闪,轻声道:
“我知道。”
陈颂年看他眼神,颇为恨铁不成钢,他又愤愤瞥了眼内屋少年,眼神都快把林祈云盯穿。
但林祈云没反应。
另一扇门很快贴好,发出吱呀声。陈颂年听着木门松动,在浓夜虫鸣无可奈何的退了一步。
他松下紧绷的肩膀,表情犹疑,“……林祈云,仙界不会有人比你前程更好的。”
他睁着一双干净的眼,问道:“你心里有数吧?”
“……”
“滚回去睡觉。”
说完林祈云就砰的一声关了门。
布门差点拍上陈颂年的脸,他震惊瞪大眼,首先关注的居然不是自己被叫滚,反而抵着门嚷嚷着:“等会!你要和他睡吧?那乞丐明目张胆的对你图谋不轨你看不见吗,林祈云!你身子修为都没他高,你被办了怎么办啊——”
门内没传出来一点声音。
他小师叔对他充耳不闻。
陈颂年红着耳朵在门外梗了半晌,才喊着“我靠”,郁气般踢了一脚门槛,抓着头出了院子。
靠在门边的林祈云听他终于消停,满头黑线划下隔音阵最后一笔。
这二货,改天得拿剑把他抽一顿。
林祈云叹了口气,看万事俱备,便转过身。
木床上,萧宴池收着长腿,坐在小床内侧,正靠着床栏拔枕缝里挤出来的鹅毛。少年黑发如墨,眼瞳点血,昏黄烛火的光落在半明半暗的脸上,将锋利的眉眼模糊几分,俊俏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
林祈云开始后悔了。
他截断往某个醉夜飞的思绪,走向萧宴池,坐到木床另一侧,公事公办道:“来谈谈吧。”
萧宴池拔羽的手停了,抬眸看着林祈云。血红诡谲的瞳里灯火如星,望着林祈云的眼神沉静且……小心翼翼。像是多年前刚被林祈云收入玄漱,日夜害怕被丢弃的少年。
见状,林祈云微怔,兴师问罪的话迟疑着,还是咽了回去,敛眸问道:
“做什么噩梦了?”
烛火噼啪闪动。
萧宴池被软枕盖住的手指微蜷,知道林祈云在对他心软。他嘴角牵起一丝笑,内心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软刺包裹,对林祈云柔和道:“玄漱山的事。”
“……”林祈云轻声道,“是顾青榆他们?”
“……”
软刺扎进了血肉,萧宴池藏着的指节寸寸捏紧。
不,是你。
年少时他的噩梦会是嫌弃他阴沉的天才们,会是拒绝收他为徒的灵霄,后来他的噩梦只会林祈云放开他的手,不要他——
他对师兄过于不可自拔了。
抛弃于他无异于凌迟惨死,足够他疯。
万一真的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萧宴池耳边又开始回响方才在梦魇里听到的话,他沉默的盯着他想——师兄被锁着,也不能走。
林祈云此毫无察觉,他见萧宴池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回归正题道:“你全都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