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玉跨下马,从怀中掏出一枚骨笛递给胡长田,手上对着马的屁股一拍,那马嘶鸣,引着剩下的三匹马跑走了。
铁血营的马都识路,也听唤,毛小玉手中的骨笛便的用处便是唤马,眼下胡长田手中一枚,他们手中一枚:
“若是马儿听到了骨笛的响动,你就立马回铁血营,抄一队兄弟赶来,记得叫他们换了衣服,别穿军服。”
白祎柔抬头嘱咐胡长田,此时她虽在马下,可军中长久以来养成的王将之气并未因为她身上的粗布烂衣削减几分,那眼神中的杀气依旧能镇得住场。
胡长田不再多说,只是点点头:“二娘,沈七,小玉,注意安全。”
说罢就驾马离去,引得一路烟尘。
这驾马走了半截子路,剩下路就得徒步去了。三人皆换上了王耕牛一家替换下来的衣服,脸上有摸擦了土和灰,身量都算不上夸张,倒是有了几分流民的模样。
白祎柔将地图背了个滚瓜烂熟,带着几人沿着官道往前走。
往年大照夏国交好时这官道来往车马众多,都是那走南闯北的小商贩,做些两国产物的交易,眼下战乱迭起,官道成了废道,除了干死的骸骨,哪还有什么车辙印。
这大照北边今年干旱,连路头两边的田地全都废了去;北边不似南方,若是生了灾,土地便真成了荒地,连大户都不愿意花钱卖田兼并。
白祎柔挡主头顶灼灼日光,可那风刮过又吹的单薄破布烂衫四面透风,头顶晒着,身上又打着颤,没得挡风的煞是难熬。
毛小玉本就是贫苦出声,这两年在军中待遇尚可,忽然这么一下也耐不住,不免问了问王耕牛:
“你们都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吗?”
王耕牛上午同家人在城中填饱了肚子,眼下腰杆挺的稍微直了些,望着前面白校尉的背影:
“过了关城县就已经好很多了,若是在大照外,路上还会遇到大夏的铁骑;有战事在身的还好,碰上巡逻的兵老爷,他们最喜好的就是拿流民耍那活猎。”
王耕牛接着说:“就是将人撒开,拿箭去射,就像捕猎。”
白祎柔前面带着路,耳朵却听着后面的话。这夏国乃游牧发家,作风粗野民风彪悍,那老爷兵又是夏国世袭贵人官,不上战场,平日就是游猎享受,不担什么负重。
可若是如此欺瞒弱势,也不过是一群畜生不如的东西罢了。怨不得如此多的夏国流民涌向大照。
沈七听了,那小脑袋瓜子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大,听说当今满王的母亲就是夏朝人,你知道不?”
白祎柔不怎么知晓这宫中秘闻,听着沈七的话乐出了声:“都是在军营中当兵打仗的,我怎么没听别人说过啊。”
沈七霎时止声,白祎柔虽笑出声,可往接触多了,最是知道白祎柔这语气分明是恼火了,闭嘴保命。
瞥了一眼后面静悄悄的沈七:“无事,你想说就说罢,这也不是军中,军中莫要聊天家之事。”
沈七连连点头:“那我还要说不?”
“说吧,我听听。”这一路也是无聊,不如说些什么,白祎柔就当听个耳边风。
沈七来了劲儿,语调都高了几分:“就是那满王的母亲,她就是当年夏国进贡的美人,听说美震八方不可方物呢。”
“就是突然起来战乱,美人上吊自尽了,满王也废了,啧啧啧。”
白祎柔皱眉:“你啧什么?”
沈七大概是那评书段子看多了,面上略带惋惜:“就是感觉天家无情啊,爱的时候能天天挂在嘴边,不爱的时候就扔到一边了,有些感慨罢了。”
她听完也是叹了口气,惹得沈七自以为说动了这白校尉,没想到白祎柔开口道:
“你说着满与什么字同音?”
沈七一时想不起来:“什么?不是满足之意吗?”
引路的白祎柔摇头:“与‘蛮’同音,你还觉得这字是好字吗?”
沈七一震,好生生的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这当今天家哪像评书当中说的那般又是情又是爱。天下昭昭皆为利往,圣上再怎么七情六欲充盈,坐在那位置上,也不叫他生出人样来。
这满王打一开始,就是用来压这番属之国的傀儡罢了,名号传得再响亮,也逃不过他嫌弃的命数。
世道便是如此。
被白祎柔一点,沈七不说话了,专心赶路,一行人赶着天黑之前走到了那庄子门口。
白祎柔打听过这徐立文经营的庄子,每日都会施粥,还会看着流民的情形挑几个进庄子帮工,借此混进去最好。
就是不知道这徐立文现在是否还能掌控这庄子。
这庄子就如那关城县门前一样,聚集了不少流民,远远望去,灶火炊烟缓缓升起,流民举着碗排队领粥,看样子在这庄子外围了有一段时间了。
同先前定好一般,王耕牛与沈七混进了领粥的队伍中;白祎柔与毛小玉寻找一片空地,观察周边情况。
庄子外搭起一桩桩帐子,不少男女老少蜷缩在帐子中挡风,帐中引着火,端着粥水喝着。白祎柔漏一张笑脸,同临近的一位嬢嬢打招呼:
“嬢嬢,我同我妹妹也是逃荒而来,”白祎柔伸手挽上毛小玉的胳膊,偷偷的抹了两滴泪:“那关城县城不收我们,实在无处可去了,听说这里施粥,才来了这里。”
那嬢嬢大概是见多了,不为所动,只是将捧在手中的粥碗往怀里拥了拥:
“你们问别人去,莫要问我。”
眼见着嬢嬢不愿开口,白祎柔叹口气,正巧沈七与王耕牛端着碗往过走,毛小玉眼巴巴的盯着沈七手中的那碗粥,饿的两眼冒绿光,她一路上可是饿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