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祁也终于认清,他确实没那么大度,也没那么潇洒。重生后数次出手,确实针对的都是沈应想的那个人,只是理由不是沈应想到那样畏惧什么霍氏正统。
他现在当皇帝,他才是正统。
又有谁敢认那个人是正统。
他只是还在恨。
霍祁望着沈应日渐消瘦的脸庞,又想起前世沈应过世前连着数日水米难进,便是勉强进了一些稀粥也是不过片刻就呕出,到最后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可怜的首辅,辛苦半生刚刚才想起来要享福,就被人给害死了。
他若不惩戒凶手,不杀光他们,怎么对得起他的沈应。
霍祁笑了一声,不等沈应回答又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他敬向沈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但我希望你能晚些明白,因为你听完那个故事或许会很讨厌我。”
“故事?什么故事?”沈应心生疑惑。
他怀疑霍祁又在故布疑阵,给他下套。但偏偏这人此刻的眼神又十分真诚,叫他生不起疑心。
霍祁笑着摇了摇头,用手指抵在唇边。
“现在不能告诉你,这可不是你求求我,我就可以说的故事。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只是我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因为我现在还不想要看到你讨厌我。”
“故弄玄虚。”沈应嫌弃,“而且……你最好别搞错,我现在就很讨厌你。”
沈应试图在霍祁的温情攻势下,维护自己的尊严。
说实话,两人闹到这个地步,霍祁都把沈应囚禁过一回了,如果他还是不讨厌霍祁,沈应都会觉得自己是在犯贱。
可是偏偏……
霍祁也笑起来:“真的吗?那你可能有点不了解自己,如果你真的讨厌我,现在绝对不会跟我共处一室。”
前世沈应后期厌恶何荣至极,除了朝会在任何地方看到何荣都是抬腿就走,气得何荣来找霍祁告过不知道多少回状。
霍祁面上当着和事佬,心底无数次叹息:‘舅舅他现在只是当你不存在,不知道是件多好的事,等到他叫朕惩治你的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
最后,何荣去见先皇了,沈应跟霍祁也彻底闹掰,那时候沈应才把他讨厌的人从何荣换成霍祁。
想起这事霍祁就伤心,早知道他咬咬牙不斩何荣了。
这样还有个挡箭牌在,可以防止伤害转移。
不过伤心归伤心,现在他说这话是为了调戏沈应。沈应见招拆招,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不妥。”
说着沈应就往外走去,这时候却听到外头传来谢府小厮着急忙慌的声音:“二少爷,那好歹是大少爷的院子,你怎么能直接往里闯。”
外头谢垣也慌张:“你别拦着我,再不进去,要是让他们做出什么事就晚了。”
沈应脚步停下,抬头看了看这青天白日却紧紧关闭的门窗,心道这要是一开门就是撞上谢垣,那可就说不清了。
但不开门,好像更不说清?
犹豫间,霍祁已经拿上白袍、面罩,走到门前一把揽住沈应。他按住沈应开门的手:“谢家那小子担心我给皇帝戴绿帽子,成日在我跟前念叨,这回要是让他撞见你,我在谢府这段时间恐怕就太热闹了。”
他冲沈应眨眨眼:“走,我们从那边出去。正好去外面走走,我给你讲你爹和你娘的故事。”
他拉着沈应向窗边走去,想要跳窗离去。他跟武柳和文瑞都学过功夫,虽然算不上武功高手,但飞檐走壁的本事总是有的。天潢贵胄嘛,总要会个两招,才不至于遇见刺客被直接捅个透心凉。
沈应嘴里嘟囔着:“怎么跟着你,到哪里都像做贼一样。”
霍祁啧了一声,说他胡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跟着我应该觉得到哪里都跟回家一样。”
他抬手打了霍祁一下,笑道:“去你的。你天天在自己家做贼,也是真够了不起的。”
霍祁像绿林好汉般向他一抱拳。
“承让承认。”
沈应又被他给逗笑了,但碍于面子只能抿嘴笑着,又捶了他一下。
大戏
霍祁打开窗户,带着沈应跳了出去。
两人从后门走出谢府,一路行到人潮拥挤的大街。金陵是个热闹地界,比之京城也不遑多让。因其濒临长江、交通便利,沿江而来的旅客商人,路经这金陵古都多半会在此停泊上一月半月。
霍祁和沈应走在金陵街道上,看迎面走来的行人脸上有露喜色的、有露疲色的,纵然为生活奔波但眉目间尽是古都的倦懒风流。
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繁华的城市外,有一群灾民正在默默等死。
霍祁不知何处摸出把折扇,边打量着来往人群边在用折扇在手心轻敲。沈应瞥他一眼,嘴里嘟囔着:“刚才话那么多,现在又不说话。每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如果只是自言自语,倒也不必说得这么大声。”
霍祁折扇一敲,双眸含笑向他看去。
沈应回他一笑:“特意说给你听的,不大声点怕你漏听了。”
回到金陵,他好像丢掉了在京城时的重负,又变回了那个轻灵活泼的少年。
但霍祁……霍祁仍旧藏在他的面具下。
霍祁忽然有些后悔昨夜在沈应面前露出真容的举动,只要不露脸,他仍旧咬死说自己是谢挚,沈应也只能认命当他是谢挚。
就算他们两个对他的真实身份都心知肚明,但只要不点破,终究是烟笼雾罩中的海市,谁也不敢说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