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消防与警方在江淮的别墅里竭力挽救的时候,20公里外的环山公路上有一辆车疾驰着冲出护栏,坠入茫茫大海后发生爆炸。
黎诉总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声爆炸,以至于很多年以后他都没有从那声爆炸中走出来,睡梦中也会被惊醒,然后再无睡意。
那天的大火扑灭后警方在别墅里找到了六具残尸,每一具都在生前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肢解,生殖器也被狠狠碾碎乃至切割。
他们以绝对的清醒承受了惨绝人寰的疼痛后又被一枪毙命。
但不知道林扬是不是故意,江淮没有死。
被废了双脚双手的他,没有死,本该射在他眉心的子弹钉住了他的四肢,避开了他的每一处要害,他在那场大火里被烧的面目全非,却依旧没有死,清醒的活着。
这算得上是一件轰动性事件,但这件事的最后是被全面压了下来,鲜少有人知道在那个清晨有过一场哪怕嗜血成魔也抹不掉悔恨屈辱的复仇。
因为查不得。
一个六年前就该死去的死刑犯被权贵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自地狱重返人间,谁都不是无辜者,这件事要有一个真相的话,那么当年谁放了他,谁圈禁了他,谁愚弄了他,谁又在六年后放了他,给了他车和枪让他拉上诸多人陪葬,又放了这么一把火,都会被揪出来。
他们不能被揪出来,所以也只能掩埋事实真相。
但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连锁反应,毕竟这些世家都死了孩子,他们都是以江淮为中心的,就算是折辱林听这件事也是江淮要做的,他们只是配合而已。
但他们的孩子都死了,江淮还活着,即便以一种不人不鬼的样子活着,却依旧活着。
这是不公平的,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也是分裂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以至于一年后的换届,本应该继续连任的江家没有得到相应的支持而开始走向末路。
萧鹤臣后来和黎诉聊起这件事的时候猜测说那天的林扬可能是与某个人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他有车有枪,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做完这一切。
那个人给了林扬复仇的机会,林扬为他在铺就一段通往顶峰的路。
黎诉不知道,也无从考究,但那是事情发生之后萧鹤臣第一次提及林扬,也是最后一次。
黎诉一直没有问萧鹤臣最后对林扬说的那句‘下辈子你也要来找我’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好,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事情发生的一年后黎诉辞职,离开B城之前他去疗养院看过一次江淮,自他被送到这里之后江家人再也没来看过,像是对待一只猫狗一样的将他丢弃,基于血缘上的一点情分将他送来了疗养院。
黎诉看到江淮的时候他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双手软绵的垂落,放置在踏板上的双腿也颤颤巍巍,轮椅的扶手上挂着尿袋,已经满了,却因为没人来为他更换,或许是忍的难受整个人一直在发出难听的叫声。
那张脸也因为烧伤而布满畸形的疤痕,眼睛都变了形,嘴巴甚至都不太能张得开,头顶也秃了一多半。
像个怪物。
黎诉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怔了一瞬之后才激动起来,从轮椅跌落,尿袋在他身下破裂,蔓延开来,他说不出完整的话一直在哇哇的叫喊着,但从他变形的眼睛里,黎诉看到了愤怒与恨意。
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黎诉的心里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你活着挺好的,我心情不爽快的时候看到这样的你,多少会畅快一些。”
江淮偶尔能发出一两个难听的音节,黎诉也能听得出,他在喊林听的名字,黎诉不懂他这个时候还念着林听做什么,但幸运的是,林听再也听不到了,这个犹如恶魔一样的声音,他再也不会听到了。
他有林扬陪着,又是那个最幸福的小孩儿了。
“我会让他们好好照顾你的。”黎诉说:“等我回来B城,再来看你。”
黎诉转身离开,身后传来护工骂骂咧咧的声音他也不曾回头,迎着阳光一步步的走出疗养院。
上车离开之前,有一只白色的蝴蝶飞来落在了他握着车门把手的指关节上,微微颤动着翅膀。
黎诉眉眼微动怔了好久,蝴蝶一直没有离开,在黎诉微微抬起手后又飞了一圈落回他的掌心,黎诉红了眼眶,却在片刻后笑着抬手:
“走吧,好好的,别再来这里。”
蝴蝶似是听懂了,自掌心振翅起飞,绕着黎诉飞了一圈之后又向着远方飞去。
那是自由的方向,那是林听想要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