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远得像天边的云,平静,带着安抚,静静往前阐述。
只是谢松亭完全听不见了。
耳朵不太听话,嘴也不太听话,眼睛早就落荒而逃。
器官非但不听话,反而长手似的抓着他,从他脚踝抓到他的头发,拍拍打打,手里黏湿,冷潮。浆糊一样。包裹他,吞噬他,亲吻他,变成他滴滴答答的铠甲。
它们剧烈跳动,在他皮囊下打鼓。
咚。咚。咚。
它说你生下我了。我们是一体的。一起跳舞吧。我吃烟花。闪亮地爱你。去加油站买一支打火机。
指令性的,不过恍惚的谢松亭判断不出来了。
他後退一步,像被这些手吃了。
席必思好像说了什麽,然後又碰了他一下,也可能是抓了他一下。
没抓住?抓住了?他回话了?他不记得了。他拒绝了吗?没有吧。但席必思没再说话。太好了。
他转身便走。
席必思不该看到另一个他。
他迎上黑雾张口。那东西将他吞吃入腹。不是那东西。是他自己。自己是什麽。他没有自己。他在哪?
鼓动的雾海终於将他完全淹没了。
谢松亭顺着桥走到尽头,下来发现两个人还在看自己。
他看见席悦向自己挥手。
他没有回应,走了。
拐弯是个公园,晨练的人陆续向内走,看到他,惊讶丶奇怪丶皱眉都有,神色各异。
谢松亭仿佛无法视物,忽略他们继续向前走。
花坛里,一只蠓虫跟着他肩膀向前飞,谢松亭被它咬了一下,突然想。
蠓虫,怎麽……年轻?
「後来呢?」
「後来我去了派出所。」
谢松亭把板凳也推开,在地上坐下,而毕京歌就坐在自己对面,也盘着腿,耐心地聆听。这样放松的环境让他稍微稳定,继续说下去。
「我在派出所坐了一天一夜,民警劝了我一天一夜。白天是两个女警,崔亦可和袁丘丘,夜里是两个男警,魏大伟和张帆。」
「你现在还记得那些人的名字?」
「啊……嗯。」谢松亭说,「饭都顾不上吃,苦口婆心说了我一天,怎麽会忘了。那个叫崔亦可的女警特别好,还给我点了份饭,二十块。明明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两千八,去掉五险一金就两千。」
他垂眸看着地毯上一处起球的地方,捏住。
「我就是不想回去。我用捡的尼龙扎带把自己绑在派出所的椅子上不走,那天每个进派出所的人我都会看两眼。打牌的,醉酒的,吸大麻的,撞车的,入室抢劫的,砍人的。小偷,暴徒,混混。」
他指了一下自己,笑了。
「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