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我还是挨了很多顿打,第一还是席必思,我再也没考过他。可能我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考不过他,所以那次发那麽大火吧。
「他挺好,如果正常相处,我可能是他无数朋友里的一个。只是没有如果。」
「这麽多年,你也变了很多。」毕京歌说。
「不然我没法活。」
谢松亭看向她,认真地说。
「他只用一点时间就解决了我想了一个星期的一道题,我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思路的时候他已经从头到尾写完了,就花了十五分钟。我有段时间看见他我就想死,不想活了,明明都是人,怎麽他那麽厉害。我又佩服又嫉妒,到最後恶心得想吐,学不下去了。我那时候就知道可能我整个高三都拿不到这个第一,我可能每次考试之後回家都要挨打,我立刻就想崩溃。我知道peerpressure,我也知道我不是为了他活的,我懂一直攀比我迟早有一天得累死,但我完全挣脱不了那个环境。五点起十二点睡,班级墙上挂着巨大的红色横幅,写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做题,说上个好大学,考个高分数,拿第一,要赢。所有人都说要跟自己比。可是我比不上之前的自己。
「之前我是第一。
「我爸打人真的特别特别疼,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他都要把我抽死了。」
谢松亭从久远的记忆里回神,突然转了个弯:「说话太多,我好累,想走了。还剩多长时间?恶心和喜欢他的部分下次再说吧。我想去江边看看风景。」
毕京歌:「我得让你知道,你那时候那么小,没有人教你,引导你,在你紧绷的时候理解你。现在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问题,你把自己教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好了。」
「小?十八岁小吗?那我现在够大了吧?可我还是无法释怀,我是真的恨他,我不是说着玩的。
「我说放到现在我不会和他闹得那麽僵,那只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回到过去,所以说说而已。」
谢松亭在沙发上平躺下去。
「但要是真重生了,我还是会生气,还会把那张他没写导数题的答题卡砸他脸上。我没上过兴趣班,没有爱好,除了学习成绩什麽都没有,他简直踩着我的脸和我说他不是故意的。」
理解归理解,生气归生气。
谢松亭看着天花板,把烟在自己胸口按灭。
火光被压碎,把黑色风衣的衣领烫出一个不明显的斑。
「我还喜欢他,我都搞不明白为什麽我喜欢他,感觉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我花了九年接受这个事实,才好不容易活成这个混不吝的样子。
「毕老师,我看得出你真心对我好,好像很希望我改变,我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是要我完全推翻那麽多年我建立起的我自己。
「我告诉你,很难,基本行不通,我把自己变成现在这样,接受不了自己倒退的可能性,你不如让我去死。
「所以如果我们最後谘询的结果不好,不用觉得自己工作能力有问题。不是。
「是我就这屌样。」
他神色寂寥,通过房间里唯一的窗户向外看。
车水马龙,一条车带上全是能压垮幼时他自己的东西。他吃白水煮的面条时羡慕过,被打到疼得睡不着觉的晚上嫉妒过,被妈妈赶出家门说你不是我的小孩时恨过。
让他拯救自己,他都嫌麻烦。
他拖拖拽拽,扯着一堆残破的过去行走,已经习惯了。
「那我今天就下班了,你手上的猫爪印是被猫抓了吗,狂犬疫苗打没打。」毕京歌拿起外套,没有正面回应他前面那些话,「没有就下去打了吧,楼下不远就是防疫站,我跟你一起。」
「这算什麽,附加服务?」
谢松亭跟在她身後,这才发觉她只比自己矮了一点。
毕京歌打开门。
「你可以当做赠品。」
「那就谢谢毕老师。」
「口罩戴好,别被围观。」
「嗯。」
第10章京歌来访
防疫站很小,进去大厅排队打疫苗,毕京歌付的钱。
五针,总共三百。
谢松亭跟在她身後,递出身份证,说:「扫码扫得好快,这点钱我还付得起。」
毕京歌:「哪有赠品让人付钱的道理。」
防疫站的工作人员这会儿有些忙,在大厅挤来挤去,看到两人,无奈地说:「这位妈妈,您儿子都这麽大了,能自己打疫苗,您别堵着,让我过去行吗?」
毕京歌后退两步,等她走了才笑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妈妈,有点奇妙。」
谢松亭怔怔看她,察觉到自己失态,很快低下头。
但他即使低头也太扎眼了。
再加上两个人其实都很扎眼,排队路上收下的注目礼只多不少。
毕京歌抱着双臂,姿态放松,像陪邻居家孩子,一路上和队前队後的人聊得不亦乐乎,天南海北,口吻幽默。
谢松亭跟着她,因为挡着她和一个学生妹聊天,还被她轻轻拍了一下胳膊,说:「那边过去点,你太高了,有点碍事。」
谢松亭:「……」
他听话地过去旁边,给两个人腾出位置,听学生妹说起学校。
谢松亭二十七年里没有过这样和长辈出门丶长辈还舒心洋溢的经历,在这个氛围里,即使被轻推了一下,谢松亭也不会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