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看见他从包里往外掏东西的姿势,春妮心里仍会下意识地一激灵,反倒把两人合伙干过的,更危险的事抛到了脑后。
常文远笑得相当没有同?情心:“瞧你吓的那样。放心吧,我这次不是来考你的。”他转身拿下自行车筐里放的纸袋:“是我伯母。她说最近天冷了,给你织了件绒线衫,托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春妮翻出纸袋里的衣服:这是件红白横条纹的厚毛衣,织成?外套的样式,领口贴心地竖起来。不知常太太用?了什么针法,毛衣的针纹呈菱形铺开,洋气极了。
春妮的视线定在毛衣上,挪不开眼神。
她娘在那会儿,她季季也有娘裁的新?衣裳穿。特别是到了过年,每年一件红衣裳必不可少。那时候她嫌土气,时常闹别扭不肯穿。
即使是这样土气的红衣裳,往后再?都没有了……
“真好?看。”她比了比样式,生怕外套沾上胡辣汤的味,没敢多摸,珍惜地叠好?,再?放回纸袋。
春妮瞧见常文远憋笑的神情,忽然?回过味来,瞪眼道:“那你刚刚假装掏东西,是在故意吓唬我?”
常文远笑容一滞:这丫头可不好?得罪。
眼神一转,看见正背着书包往小摊跑的夏生,忙招呼他道:“夏生小阿弟,快来,我送你样好?东西。”
夏生如今也跟这个?时不时来寻姐姐的小哥哥熟悉起来,闻言不认生地跑到他面前:“文远哥,你要送我什么?”
常文远哪知道?
他将手伸进公文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总算寻到一个?合适的东西:“这个?给你,想?不想?玩?”
这是一个?约巴掌大小,做工极为精巧的飞机模型。这个?飞机模型用?铁皮打制,外边漆着白漆,尾翼和机身上用?蓝色粗线划着简单流畅的符号,机身,尾翼,舷窗,起落架,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推拉门,拉开看去?——
夏生摸上就舍不得放手了,眼中放出渴望的光:“想?玩,我想?玩!姐姐?”
常文远笑着摸摸他的头,将模型塞给了他。
反而?是春妮有些?不安了:上两个?月她跟朱先生几个?去?好?莱坞游乐园玩时,见过类似的模型,要好?几块一个?呢!而?且那个?模型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远远比不上这个?精细。
春妮犹豫地说:“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有心想?让夏生还给别人,可夏生来海城这么久,自己还没给他买过一件玩具,他又这么喜欢,又有些?不忍心。
常文远不在意地摆摆手:“一个?小模型,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拿着吧。”
春妮想?了想?,从匣子里抓出把钱来。
常文远急忙跳开:“别,不过是随手做的小玩意,真不用?给什么钱。”
春妮奇道:“这是你做的?你不是读建筑系的吗?”
常文远道:“读建筑系就不能做飞机模型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春妮还想?问两句,这时来了一拨客人,她只能放下钱,先去?招呼客人去?,顺便?给他盛了碗胡辣汤,又叫二丫给他切了点?卤豆干和卤水花生。
他也不挑剔,坐下来一口一块小豆干,再?磕个?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待到一拨客人安顿好?,春妮见常文远还没走,拖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跟我说?”
“什么事?”常文远看见她这巴望的小眼神,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春妮白他一眼:“别跟我装,你们大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也没个?准话说?”
“这件事啊。”常文远收起脸上的谑笑,喝完最后一口胡辣汤,搁下碗站起来朝外走。
春妮会意
,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因为水路开禁,这会儿是正热闹的时候。码头上不说人山人海,来来回回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货运的大路上,牛马骡车连绵成?片。
两人一直走到码头西边的空地,跟码头最前边形成?一个?对角停下。
码头的顶角,穿土黄色呢绒制服的倭国士兵排成一两列不容忽视的,细细的黄线。
“我们要的学校主要设备已经搬到了新?校区,书籍应当也快了。”
春妮静静等着他下面的话。
他却先问了一句话:“你知道我来之前还去?了哪?中英友好?医院。”
春妮心中一紧:“是常先生又出事了?”
“那倒不是,”直到此时此刻,他神情中方露出点?忧郁:“是张鹤年张先生,你应是见过他。他刚回海城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在大榆门遭遇抢劫,被劫匪捅了几刀,身受重伤。”大榆门在城西,正是传说中人人色变的海城恶土所在。
春妮失声道:“又是倭国人动的手?在这种国际舆论下动手,他们真的一点?不怕?”
常先生遇刺的事,方校长后来曾找到好?几版国际报纸的报道同?他们讲解过国际局势。据几位兼职国际形势分析员分析,倭国人本国资源有限,劫掠华国的计划又受到事先没想?到的阻碍,受资源所限,必然?无法久战。他们想?获得国际社会的帮助,必须顾及国际舆论,不能做得太过分。
而?常先生的事各国政府,包括搬到双城去?的政府都长篇累牍地大做文章,倭国人除非想?飞出太空,否则基本不可能在这样的压力下对他再?次下手。
常文远摇了摇头:“还在调查中。那个?人混在难民人群中出的手,张先生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