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谢莘已经被一群侍卫团团围住,两把明晃晃的刀刃正架在他的脖子上,他听见脚步声,稍往前半倾,锋利刀刃便在脖颈划出一道血痕,密密血珠顷刻冒出。
他似浑然不知痛,睁大眼睛看向来人。
“何人夜闯侯府?”沈将军的声音穿过人群而至。
谢莘艰难从惊魂未定中醒过神,见来人真是沈将军,忙道:“是陆首辅指使我辞去御史职衔跟随将军去豫北,让我当他的眼线,但我顾念郡主昔日恩情,本欲同他说明白,没想到他这便要杀我!”
沈嘉禾猝不及防。
她猜到谢莘是陆敬祯的人,还想着离京之前还得同他虚与委蛇,却没想到这人直接自己全撂了。
“我的两个随从都死了,他们跟了我好多年了……”谢莘整个人还在发抖,他满身的血,但除了手臂上的那道伤口,其余应该都不是他自己的。
“我原想着明日再来同将军说今夜陆首辅见我的事。”他的唇色发白,音色不稳,“谁料陆首辅连夜便要派人杀我……”
“这倒像是陆狗的手笔。”徐成安抱着佩刀往沈嘉禾耳畔凑过去,“这是看谢御史要倒戈,打算直接杀了换一个?”
沈嘉禾的舌尖轻抵着上颚,目光审视着地上的人:“你怎么确定那些杀手是陆首辅派来的?”
谢莘浑身颤抖:“不是他还能有谁?”
沈嘉禾原地站着没上前:“嘉禾生前从未提过谢公子,我着实没想到谢公子能为了嘉禾如此不惧地得罪陆首辅。”
大约是提到郡主,谢莘的脸上有了些许笑容:“当年于郡主而言,帮我不过举手之劳,但于我而言,却是救命稻草。”他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小瓷瓶,摩挲在手上,“这是郡主给我的药,瓶子我一直舍不得丢。”
徐成安“啧”了声:“您这到处做好事的毛病以后是不是稍微改改?我记得当初在豫北时,就有不少欲给您以身相许的公子。”
沈嘉禾从小跟着哥哥和父王舞刀弄剑,磕伤碰伤都是家常,别的小娘子身上带环佩香囊,她连荷包里装的都是伤药。
以前她也确如徐成安说得这般爱到处送药接济别人。
只是,沈嘉禾看着谢莘手里的瓶子默了默:“……”完全没有印象。
“将军。”徐成安暗中用刀柄戳了戳她的后腰,“怎么说?这人是杀还是留?给拿个主意?”
沈嘉禾站了片刻,终于开了口:“送谢公子去厢房,这几日便在侯府养着。”
这边,侍卫们刚把谢莘扶起来,沈嘉禾早已转身走了。
徐成安跟着她进书房:“看来将军所料没错,谢莘的确是陆首辅欲安插进豫北军的人,只是没想到谢莘对郡主一往情深,不想为陆首辅所用招来杀身之祸……”他皱眉,“看来郡主当年的出手相助对他意义重大,时隔那么多年都让他念念不忘。”
听着徐成安的话,沈嘉禾莫名就想到从前在豫北家里时不时助人为乐的桩桩件件,后来便又想到雪夜破庙中的那个喝了她花雕酒的少年……但她其实对谢莘没什么印象。
徐成安见她将外衣一脱,露出里面一身夜行衣,推开后窗要走,他忙追过去:“又去哪啊,将军?”
沈嘉禾道:“总觉得今晚的事不太对劲,我去一趟乌雀巷。”
徐成安瞪大眼睛:“还要去见祝云意?”面前之人已翻窗出去,他干脆大喊,“这个点他早睡了!”
沈嘉禾的声音悠扬飘来:“我找云道长!”
虽然无为宗闻所未闻,但观那小道士身手不错,说不定还真能拿下活口。
乌雀巷尽头的小院。
陆敬祯其实很早就听院中传来异样响动,东烟进出了好几次,这次出去快半炷香的时间了,还没回来。
他努力稳着心神才不至于岔气,等他终于配合着心法将真气在体内走过一个大周,东烟才推门进来,他脸上又挂了面具。
“公子。”东烟快步走到床边,“您感觉怎么样?”
身上疼痛好了许多,出了一身虚汗,一时乏力得很,陆敬祯却问:“外头发生何事?”
东烟一时还没搞明白:“我师弟抓了个人回来。”
陆敬祯蹙眉:“什么人?”
东烟见他要下床,忙小心扶着:“公子要亲自问吗?”
那人一身夜行衣,被五花大绑堵住嘴丢在院子里。
小道士见陆敬祯出去,忙道:“这是沈将军要抓的人,他们一群人围着人杀,我原是去帮忙的,谁知一转身,沈将军早没影儿了!我又不好把人丢侯府去,只能先带来这了。”
陆敬祯的脸色骤变,郡主要的人?
难道又是耶律宗庆派来的杀手?
他上前一步刚要问,东烟扶着他的手倏然用了力。
陆敬祯卷至舌尖的话微顿,随即屋顶传来一阵脚步声,枇杷叶簌簌摇摆,一抹人影很快落在了院中。
这个点,沈嘉禾也懒得走地道,她一落地,先是见青衣小道脚下躺了个黑衣人,接着又见祝云意被扶着站在门口,她下意识愣了下,目光落在书生倦容上,轻问:“吵醒你了?”
“哦……我……”陆敬祯脑子懵了一瞬,“也还没睡。”
“不是说早睡了吗?睡不着?”沈嘉禾快步走近才发现他的脸色虚白,她顺势去握他的手,“不舒服?”
东烟磨着后槽牙:“您……先办正事吧。”两个大男人大半夜拉拉扯扯的干什么!!
沈嘉禾一想,也是。
早点问完,让祝云意早些休息。
“严冬,给公子搬把椅子出来。”沈嘉禾一面吩咐着,一面转身道,“把他嘴里的东西去了吧,云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