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严肃不容反驳的模样,玉沉渊便也没再阻止。
她略听玉沉渊提过,他父亲永安王是先帝的皇子,那先帝便是玉沉渊的祖父了,那他的祖母,便是先帝的皇后宫妃之类的,这样尊贵的人,必定是极重规矩的。
叶清眠从柜中翻出了自己的所有衣裙,精挑细选地挑中了件做工精致又大方得体的水蓝色对襟长裙,这样式颜色,任谁看了也挑不出错来,叶清眠这才安心唤人来梳头。
铜镜中的小娘子色若桃花,妆容清清淡淡的,并不艳丽,额间的发丝都一丝不苟地梳了上去,大大方方露出光洁的额头,既漂亮又体面。
待她确认自己再无不妥后,才出了内室,玉沉渊就那般静静坐着,等待叶清眠出现,屏风后出来的姑娘令他眼眸一亮,她平素不大用脂粉,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上回在叶家时,她与秦怀瑾的定亲宴上,再有就是眼前这次了。
她本就生的美,不用脂粉也能明媚含娇,如今她有意将眉画得弯弯长长的,更显出几分乖巧柔顺。
玉沉渊心中便想:其实这么偶尔一打扮,也是极好的。
叶清眠娇俏俏地小步跑到他跟前,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玉沉渊自然明白,含着笑夸赞道:“美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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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边泛起了墨色,二人才披着深色斗篷才从后门处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很久,最终停在了偏僻的巷道里,二人下车后到了一处十分寻常的宅子外,玉沉渊让叶清眠在外等着,自己飞身跃进墙内。
看着他矫健的身姿,叶清眠不禁看得有些呆住,只片刻,门便被他打开了,走进后,发现墙角倒着两个小厮,是这院子看守的。
这间小院格局简单,就正前方一间堂屋,两侧分别一间耳房,叶清眠心中难免疑惑,他祖母这么尊贵的人,怎会住在这样的院子里?
玉沉渊推开堂屋的门,里头黑乎乎的,比外面的夜色还要黑,没有烛火,也没有丝毫响动,他取了个火折子照明,总算是有了光亮。
叶清眠对这样没有光亮的狭小屋子本就是害怕的,她拉着玉沉渊的手也不住收紧,手心也沁出了汗水。
“不怕。”玉沉渊轻声安抚着,凭着感觉寻到桌前,点亮了那半支残烛。
扑朔的烛光下,窗前一抹消瘦的身影逐渐清晰,恍若一尊枯木雕像,静静端坐在那不知几何。
叶清眠不禁放缓了呼吸,去看窗前那位老者,玉沉渊也微微一怔,掩在暗处的双眸泛起红意,拉着叶清眠走近。
这下方才看清老者的面容,她已瘦骨嶙峋,满头白发,身上纵是粗布衫却也十分整齐,双眼闭阖着,姿态端正。
玉沉渊率先跪在那老者跟前,将手轻轻放在她掌下让她感受,老者忽然有了动作,她状似感觉到什么般扭动了下脑袋,瘦若枯柴的手颤抖着攥住玉沉渊的手指。
玉沉渊转过头来,对叶清眠道:“将玉佩给我。”
闻言,叶清眠下意识便摸向腰间取下玉佩。
他将玉佩放入老者手中,老者颤着手抚摸上面的纹路,样子十分艰难,须臾,她辨认清了,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喉咙间也发出“呜呜”的嘶哑声,像是痛苦的呜咽,她紧闭的双眼流下泪水。
这是她孩儿的玉佩!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也是她惨死在那场战乱中的孩子……
她一手紧攥着玉佩,一手紧攥着玉沉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思虑到这样的场面可能会吓到叶清眠,玉沉渊忍下悲伤道:“会不会吓到你?这便是我祖母。”
见这老者悲伤的模样,叶清眠心口也像堵的喘不上气,当即摇摇头,与他一同跪在老者身前。
“她是你尊贵的祖母,我是你的新妇,那她便也是我的祖母,我又岂会害怕。”叶清眠毫清澈无浊的眸定定看着玉沉渊,言语间尽是恳切与尊敬,拉住他的手也更紧了几分。
闻言,玉沉渊的一颗心被暖意包裹着,自他举家被灭的那一刻,他就认定自己是个为复仇而活的傀儡,叶清眠像是闯入他生命中的一场意外,打破了他的沉静,也颠覆了他的余生。
她很暖,像阳光一样暖,融化了冷销的坚冰,让他能够脱下伪装,拥有曾经不敢肖想的幸运。
玉沉渊的眼中泛着暖意,他从怀中取出银片,置于祖母手下。
她缓缓辨认着,表情也逐渐平和下来,唇角一点点弯起,她的孙儿尚在人世,长成了俊俏强壮的好儿郎,还遇到了位善良美丽的好姑娘,他们婚事将近,孙儿带着孙媳妇儿来此告知她喜讯。
祖母将玉佩置于腿上,空出的手艰难动着,仿佛在寻什么。
叶清眠看了眼那银片又看看祖母,恍然大悟,将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她。
果然,祖母不再寻找,指尖缓缓抚摸着叶清眠柔软细腻的手,唇角笑意不减。
叶清眠心中再无惧意,只有小辈对长辈的尊敬与乖顺,她往前挪了挪靠近祖母,微微仰起头对上她,好看的唇角笑意盈盈,软着声道:
“祖母,我知晓您定是看不见,也听不到的,倘若玉沉渊他早些同我说,我定也会同他一般亲手给您刻一页信,”她顿了顿,思虑片刻,“不过眼下也不晚,下次再来看您时我定不会忘!”
言及此处,叶清眠又看了看玉沉渊,继续道:“祖母您放心,我和您孙儿成婚,定会好好珍惜他,每日敦促他按时用饭,夜里添衣,定会好好心疼他,不叫他苦着累着。”
她清甜柔软的声音让夜色也消弭了凉薄,玉沉渊一双眼深沉似化不开的墨,一瞬不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