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的运气似乎还算不错。
自他登基以来,大楚外无强敌,内无割据,甚至就连气候也风调雨顺。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江山已经稳得不能再稳,直到近日,方才意识到无论朝堂、深宫,还是天下,一切的一切都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握。
皇帝急火攻心,被扶出了水榭,回到了寝宫休息。宋明稚和慕厌舟则暂时留在宫中,等他恢复、召见。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针灸、服药,慕厌舟体内的蛊虫总算是安分了一点。再加上今天的时间还早,并不是蛊虫活跃的时候。慕厌舟进宫以后,终于不再像上一回那般,时刻顾忌周围暗卫,与藏在深宫各处的眼线。
他趁那昏君休息的时候,带着宋明稚一道,在凤安宫四处逛了起来。
慕厌舟虽是亲王但早已经成年。
哪怕是得了皇帝的应允,也不能在后宫等地乱走。
不过,两人虽然没有进后宫去,但是没走多远,宋明稚还是隔着一片湖水,看到了一座矗立在小丘之上的豪华宫室。
“远处是‘宝宜宫’,母后生前就住在这座宫殿,”慕厌舟一边回忆,一边向宋明稚介绍道,“我儿时也随母后一道住在这里。”
说着,他便坐在了湖边一座亭中。
见两人不再走动,宫女和太监立刻远远停在了不远处,不敢上前来打扰。
“坐吧。”
宋明稚随慕厌舟一道坐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齐王竟会忽然同自己提起贤平皇后:“好。”
宋明稚心中,生出了一丝意外,与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刚坐在亭子里,就听慕厌舟再一次开口道:“母后身体向来不好,当年随父皇一道被幽禁在王府的时候,还曾生过大病,损伤了根基。因此,哪怕后来成了皇后,有了太医照看她身体,仍早早因病薨逝。”
慕厌舟的语气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守在这座亭子外的宫女和太监们,看不到他究竟在说什么,只能看到慕厌舟的眼角,依旧带着笑意,看上去好像是在和王妃闲聊。
宋明稚听得格外认真。
他的语气略有些沉重:“连周太医都束手无策吗……”
慕厌舟笑了一下,他的语气格外的轻松,好像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似的:“当今圣上登基以前,全仰仗着柳家的权势。因此他在母后的前面,也表现得极其体贴……登基以后,却开始打压柳家,还有纳妃、充盈后宫,可谓是在一夜之间,就判若两人。母后身上的病症,也是因此而加重的。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一半都是心病。”
宋明稚轻轻地点了点头。
同样是在这个时候……
贤平皇后与她背后的柳家发现,皇帝开始戒备慕厌舟。
或许,就是这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一病不起。
盛夏时节,微风带着丝丝暖意,轻拂过眼前这片湖面,漾起一层层涟漪。
宋明稚不由转身朝慕厌舟看去。
世人都说当今圣上深爱着发妻,连带着也溺爱由她所出的齐王。可是却没人能说清楚,其中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齐王的人生,从来不像史书中写的那般顺风顺水、完美无缺。
太阳一点点向西方转去。
阳光照得宋明稚有些睁不开眼睛。
见状,慕厌舟不由轻轻地笑了一下:“走吧,去别处看看。”
说着他便站起身朝宋明稚看了过来。
慕厌舟的语气,明明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这番话,听上去就像是路过宝宜宫,随口而发一般。但是宋明稚却莫名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失落与无奈来……
见慕厌舟起身,远远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又跟上前来。
宋明稚没有时间去深思对方为什么会同自己说这番话,他随慕厌舟一道站了起来,犹豫了一小下,突然轻轻地握住了对方的手:“殿下。”
六角凉亭畔,慕厌舟脚步不由一顿,他垂下眼帘,深深地朝着宋明稚看了过去:“怎么了,阿稚?”
生于乱世,自幼进入宫中的宋明稚,不懂如何开口安慰人。
他只凭本能在慕厌舟的耳边,坚定道:“殿下一定能够肃清朝堂,成就千秋盛世……告慰贤平皇后,还有柳家历代将军们的在天之灵,不负他们所望。”
夏日的午后,连飞鸟也藏入了林间。
宋明稚的耳畔一片寂静。
话音落下之后,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齐王殿下可能只是故地重游,有感而发罢了,并不需要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
宋明稚:“……!”
他略有些忐忑地抬眸朝慕厌舟看去,心跳的速度也莫名快了一拍。
目光相对的那一瞬宋明稚却看见——
慕厌舟的眸光一闪,他忽然笑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