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语气严厉起来:「还打扮成这个样子,你是要存心气死她不成?」
夏芫一呆,喉咙口那口面彻底咽不下去了,她没有想到拐了这麽个大弯儿,最後要做的,还是用化妆来指责她。
「还有,刚才送你回来的是男的女的?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夏芫强行就着口面汤咽下面,垂着眼睑,轻声道:「我有男朋友你们不应该高兴吗?」
夏仲刚被她问的一愣,突然重重放下筷子:「那你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们,我们什麽都不图,只图你能像个正常的女生一样去在合适的年龄结婚生子,实现你的人生意义,你为什麽要瞒着我们?」
这话太耳熟了。
结婚生子,实现人生意义。
第一次听的时候,夏芫试图反驳,说她人生的意义不在於结婚生子,而在於她自己能取得什麽样的成就,活出什麽样的人生。
赵女士用一句「你还年轻」把她打发了。
後来再听到,夏芫就学会了沉默,不再反驳。
而今,这话从夏仲刚的嘴里说出来,她忽然就克制不住了。
她眼睛通红地直视着父亲,看见他的鬓角已经花白,可他的眼神是严厉的,严厉到严苛,是对她的。
夏芫想到南舸尚未染上世俗的笑脸,心里好像就生出了一丝勇气。
她说:「如果人生的意义就是结婚生子,那我就应该一满二十岁就去随便找个男人结婚生子,然後我就可以人生圆满地去死,对吗?」
啪!
夏芫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去,耳朵一阵尖锐的嗡鸣声,几乎失聪了几秒钟。
脸颊木木的,好一会儿都没察觉到疼痛。
夏芫像生锈的木偶,一寸寸转动着脖子和关节,掀起眼皮,沉默地看着夏仲刚。
「你怎麽能说这种话?你说这话,对得起我和你妈吗?我看你是在外面呆太久了,心都野了!什麽话都敢说了是不是!」
夏仲刚气得手都在发抖,几乎语无伦次地骂了她几句,最後端起桌面上的一杯冷水一饮而尽,然後斩钉截铁道:「辞职!明天就去给我辞职!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夏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刚才满心破釜沉舟的决绝凄然一瞬间炸裂成恐惧。
「不——我不辞职——」
「你不辞职你想上天吗?」夏父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你以为你的工作有什麽了不起的?一个私企而已,在我们眼里就是小作坊,不上台面!你以为你很牛吗?你根本什麽都不是,我和你妈这些年被你丢尽了脸面!」
夏芫猝然顿住,想要服软和哀求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虽说人容易在情绪激烈的情况下口不择言,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些话,是不是其实早就已经在他心里徘徊了许久,只是冷静的状态下,他说不出口而已呢?
夏芫相信是後者。
她没办法再用前者当藉口来让自己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靠欺骗自己来苟活。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是需要自己为他人对自己的恶意去找藉口。
「爸!」
她最终也只哭着喊出了这麽一声。
夏仲刚起身离开,走到门口,顿了一下,冷声道:「我今天是为你妈来的,你妈被你气得胃病发作,还在医院里,你要是还有点良心,明天就回去看看她,但你如果敢跟她说像刚才那样的混帐话……」
他最後一句没说完,但是语气里的威胁已经证明了一切。
「都快十二点了,你要去哪儿?」
「管好你自己。」夏仲刚摔门走了,留下夏芫颓然坐在沙发上,一脸无措。
。
夏芫第二天请了假,赶了上午的高铁回去,她没联系夏仲刚,直接给夏母打了电话,得知在市人民医院,她就直接过去了。
病房是双人病房,隔壁床是个和赵女士差不多年纪的大婶儿,儿子儿媳围在她身边虚寒问,还有个小孙子在病床旁边乖巧地给她剥橘子。
等到他把剥得满是汁水的橘子瓣儿递给奶奶,儿子儿媳才告诉他,奶奶现在生病了,医生说不能吃水果。
然後在他委屈巴巴捏着橘子瓣儿泫然欲泣的时候,一屋子大人哄堂大笑。
再经由大婶儿之口,向同屋的夏芫母亲炫耀:「我这小孙孙啊,就是孝顺,真是不枉费我疼他。」
赵女士脸色难看得紧,还得勉强笑着奉承:「小孩子懂事,聪明,儿子儿媳也孝顺,你可真有福气啊!」
大婶儿满面红光,扭头看见夏芫,顺口道:「哟,这是你儿媳吧?这是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看你啦?」
赵女士脸一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我女儿,我哪有那福气啊!」
「啊这样,女儿也好啊,女儿贴心,我就想要个女儿,可惜当年计划生育紧,没要成。啊对了,你女婿怎麽没一起回来啊?」
夏芫尴尬地站在门口,赵女士脸色更加难看,扭头横了她一眼,道:「哪儿呢?我女儿毕业晚,还没结婚呢!」
「哟你和我差不多大吧,我看你女儿和我儿子也差不多大,这麽大了还不赶紧结婚要孩子啊?再晚就要不上了啊!」
赵女士还想挽回一点面子,强颜欢笑道:「他们年轻人都不着急,前些年读书重要嘛,好不容易才拿了个硕士学历,这不就耽误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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