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絮也不主动问起,但她好像没受到什麽影响,白焰不说话的时候,她就絮絮叨叨地给他讲白一泽最近又学会了什麽又闯了什麽祸。
可是挂掉电话,他回过头,又不期然对上二楼窗户口母亲冷冰冰的眸子。
白焰忽然想起来,其实他很多年没和母亲朝夕相处过了。
以至於他都忘了,和她朝夕相对是种怎样的压抑感。
过去那些年,他自认和母亲达成了某种默契。
比如说他在外上大学,每周日晚八点固定给她打个电话,每个月回家一趟,在家住一晚上。
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已经治好了自己,不再偏执极端,变成了一个稍微有些固执丶不那麽亲和的普通母亲。
但事实就是,她只是太聪明了,她清楚地知道要用什麽样的力度才能更好地掌控好儿子。
与她克制的掌控欲相对应的,是她内心与日俱增的焦躁和憎恶。
而在白焰看不见的地方,她把这些焦躁和憎恶,全部发泄在了鹿絮的身上。
事实上她成功了,她逼走了鹿絮。
但她没有想到,鹿絮像一根柔软坚韧的竹,或许在某一刻,她曾被大雪压得倒伏於泥泞,但当大雪融化,她重新精神抖擞地直起了腰杆,甚至比从前更加翠绿鲜亮。
於是她失去了分寸,再顾不得维持一个体面母亲的风度。
但她依然是成功的。
因为二十多年的母子亲情也不是假的,白焰和她不亲近,但白焰依然是在乎她的。
更难得的是,她比谁都清楚,白焰看起来是一副冷淡薄情的模样,但事实上却是个心软的人。
他会如她所愿的。
正月初八那天,白焰妈妈再次进了抢救室。
诊断结果是抑郁导致的心率不齐。
经过医生的追踪治疗,发现她每天会当着护士面把药吃掉,再医生离开後再去卫生间把药吐出来。
此後三天,白焰没有给鹿絮打过一个电话。
而在他寸步不离的看守下,白母终於开始正常吃药。
第四天的时候,白母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守着我做什麽?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她的眼神带着轻蔑讥诮,隐藏了数十年的偏执阴暗不再隐藏。
「你敢说,你没有这样想过吗?」她平静又高傲地微微抬起下巴,看着短短几天狼狈到胡茬都来不及刮的白焰,像看着自己不听话的学生。
「就算你没有,你敢说鹿絮也没有吗?」
「妈!」白焰打断她,「她没有。」
白母嗤笑一声:
「你不想我死,不过是因为你那懦弱可笑的责任心和道德感,以及不愿让人戳脊梁骨的自私心理罢了。」
「就好像你的父亲那样,明明是他自己出了轨,却非要逼我,逼我像个嫉妒成瘾的疯女人一样对他动辄喝骂,最後说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不得不跟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