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岁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和饭店老板说自己有事,要提前几天离职,老板人很好,没有为难他,只扣了他这几天的工资。
还有夏珉,陶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夏珉解释,只一再肯定自己很安全,没有出事。
夏珉仍然不多问,当晚替他喂养了附近的流浪狗,拍了照发给他。
第二天那只狗就被闫衷带了回来。
窗帘紧闭,房间里很暗,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时针指向七点,还在睡梦中的陶岁突然睁开眼,像是被惊醒了,但似乎又已经习以为常,望着虚空呆了一两秒后就下床去洗漱。
陶岁出了房间才发现闫衷好像不在家,他转了一圈确认是真的没人就想趁机离开,手刚握上门把闫衷就从外面拧开锁推门进来了,他闪躲一步,愣愣地盯了闫衷一眼,垂眸发现闫衷手里还拎着一个笼子,里面就是那只狗,正嘤嘤地叫唤,瑟瑟地发抖。
“……”
陶岁在原地呆滞了好几分钟。
他真的不知道闫衷到底想干嘛。
闫衷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反手关上了门,打开笼子,把狗抱到他手边,狗一闻到他的气味就赶紧扑了上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狗是只漂亮的土松,米白色,黄耳朵,还不怎么大,很乖,不知道是被谁遗弃了,陶岁经常会去楼下喂它,只是养不起,又是合租,怕夏珉不喜欢狗,想养也忍着。
他没想到夏珉会去帮他喂。更没想到闫衷会直接把狗带回家。
-养它。
闫衷比了个简单的手势。
-起什么名字?
陶岁不说话,只是盯着他。
他顿了顿,又继续比。
-之前小黄死的时候,你说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
他手动得稍微快了一些,像是料到会发生什么。刚一比完,果然看见陶岁仿佛被戳种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眼睛霎时红了个透,不受控制地冲他大喊。
“你不要提小黄!”
小黄是两个人小时候,闫衷爷爷捡回家的一小土狗。
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小猫小狗小兔子通通感兴趣,比什么玩具都要有趣,所以捡回去那天陶岁特别高兴,乐了半晚上不睡觉就想起来看狗,被闫衷警告后才安分了。
第二天还兴致冲冲地要给小狗起个名字,问闫衷闫衷说随便,他就自己闷头想了半天,最后给人家起名叫小黄,因为是只小黄狗。
有了小黄,陶岁更不愿意待在姑姑家,每天就往闫衷家跑,写作业,看书,看电视,都在闫衷家,可又偏偏不好意思蹭饭,一到饭点就说要回去吃了饭再来。
闫衷和爷爷住一起,陶岁和姑姑一家住一起,两个人都没爹没妈,被人说“投缘”,小孩子听不出那些话的好坏,陶岁听了还高兴,说自己上课的时候学了“缘分”两个字,是个好词,就觉得他们说得真对,他和闫衷就是“投缘”。
仿佛全然忘记了他当初对跟在自己后面,帮自己赶跑那些欺负他的小孩的闫衷说过什么。
但被爷爷叮嘱要好好护着隔壁小孩的闫衷一直记得,记得那个画面。
——小小的陶岁哭红了一张脸,脸颊肉像白色面团,鼓起让人心软的弧度,上面沾满了泪水,几根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不对那些欺负自己的小孩生气,却对闫衷生气,流着一串串止不住的眼泪问闫衷,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也跟他一样没有爸爸妈妈才跟着自己的,哭得浑身都发抖,仍要努力地挺直了背冲他大声喊:“我有爸爸妈妈!”
站在闫衷面前那么小一个,流那么多的眼泪,长得那么好欺负,却像只拼命龇起牙的小狗,如果闫衷回答是他就要狠狠咬闫衷一口。
而闫衷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他停下来不再哭了,才伸手给了他一把糖,转身走了。
后来陶岁为这件事和闫衷道过很多次歉,几乎是想起来一次就要伤心地和闫衷说一次对不起,说他不该那样讲。
闫衷每次都摸摸他耳朵,用手语告诉他没事。
其实闫衷知道,陶岁只是被那群小孩围着喊“没人要的野孩子”喊得心里太受伤,他又偏偏和陶岁一样,也是这种“没人要的野孩子”,两个人走到了一起,陶岁更摆脱不了这个称号,才会哭着对他也发脾气。
陶岁从小就倔,自尊心强,性格拧得很,唯独在闫衷这里总是很听话,闫衷告诉他什么他就奉为真理,不高兴了也冲闫衷发脾气,又很快被哄好,继续在闫衷面前做听话的小孩。
小黄陪了两个小孩半年多,每天接送小孩上下学,在屁股后面跟着跑着,追不上就急得汪汪叫,睡觉都要睡他俩脚边,被喂得肥肥的,腿又短短的,跑起来特别可爱。
陶岁爱捏它耳朵揪它尾巴玩,它也不生气,低头默默啃闫衷喂给它的肠,高兴得把尾巴甩来甩去的给陶岁玩,只有捏耳朵的时候不太乖,会一个劲把脑袋拧过去舔陶岁手心,陶岁向来爱干净得很,却也任它舔,傻傻地乐。
陶岁不知道有多喜欢小黄,养了只狗,倒不像是狗黏着人,反而是人黏着狗。
虽然在闫衷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小狗,和另一只小狗。
有一天,小黄突然病了,那时候他们附近没有什么宠物医院,又以为是小病,爷爷说会自己好的,陶岁就忧心忡忡地喂小黄吃更多东西,希望小黄快点好起来。可小黄却总是吃不下几口,无论陶岁怎么喂它。过了几天,小黄一口都吃不下了,趴陶岁怀里呜呜地低叫了一阵,然后在陶岁一滴滴掉下的眼泪中没了气。
陶岁哭了很久很久。他流了许多眼泪,却一点声不出。
小黄的尸体被他死死抱着,不肯撒手,坚信自己把小黄捂热了小黄就还能活过来,可闫衷告诉他,小黄不会再醒来了。
小小的陶岁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
他终于放声大哭,嘴里一直喊小黄的名字,要小黄回来。闫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既不能说话,也不会哄人,只能紧紧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脸边,他哭了一整夜,闫衷就抱了他一整夜。
哭到最后累得在闫衷怀里睡着了,闫衷给他擦干净眼泪,拍拍他睡梦中还在抽泣抖动的背,看着他哭肿的眼皮和脸颊,湿漉漉被眼泪黏在一起的睫毛,不肯松开小黄的手指,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心疼是什么滋味。
那一年的冬天,陶岁在雪地里低着头和闫衷讲,以后还要养一只小狗,他点头答应,陶岁又说要他们一起养,他也点头答应,牵住陶岁的手,希望陶岁不要再伤心。
第8章作废
闫衷看着死死忍住眼泪的陶岁,感到心疼又无可奈何。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那年夏天就好了,他会多喂小黄吃几根肠,让陶岁揪小黄的尾巴玩。陶岁和他,还有小黄,他们都不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