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根本不可能回应他的尸体说:“安静一点,我听不见他说话了。”
柏合野的头发长得长了,盖过了眉毛,这个发型让他显得格外年轻——事实上,他也不过二十五岁而已。
二十五,还没到基地的平均寿命。
他把脸凑到柏合野的面前,轻轻在他脸上贴了一下。温祈此刻仿佛还没搞懂状况,对于一只异种,他很难轻易承认一个人类的死亡。
血液在皮肤下流动,还微热的。
温祈胳膊一软,也许是因为维持一个姿势时间太长了,也许是因为刚刚才在长梦中醒来,他浑身都被虫噬似的疼,无所适从地俯下身体。
柏合野被平放在地上,他额头抵住了人类的胸口。
他承诺着:“我会继续走,可能先去北极看看,没有线索的话就回航,如果能活到那时,我就带你回基地……扉页已经成熟了,我感应不到它在想什么,但它一定不喜欢我,生出了好多可怕的怪物来吃掉我。不过,基地有剩余的武器,我可以靠这些抵御一段时间,慢慢想办法。你不用担心我,但也别腐烂的太快,我怕赶不回来。教父还说过我是种子——”
温祈急切的声音突然一顿。
对了。
他是种子,他能让所有死亡、消灭、异化的人事物重生,他有这样的能力。
温祈惶急地站起身,痛苦地思考着方法。
他四处摩挲着能破开皮肉的刀。柏合野身上的匕首已经卷刃了,温祈拿起来看了一眼,判断是柏合野在他昏睡时为了修复电闸,反复翘劈时用成这样的。
他丢开匕首,捡了一块碎玻璃。
猩红的血慢慢流进柏合野的嘴里,流不完似的。皮肤因为过于粗暴的手法被撕烂了,温祈那么怕疼的人,他抖如筛糠,却不是为了自己废掉的胳膊。
然而血流啊流,柏合野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他的血却要流干了。
他和柏合野走了很久,走出战火余烬的外城,过了陷落地,见证了第二基地的覆灭,来到遥远的北极,却一无所获。
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该有奇迹吗?
绝望的时候,不该柳暗花明吗?
温祈握紧自己的胳膊,挤压着已经泛白的伤口。他缓缓低下头,突然想不通,柏合野之前究竟在坚持什么了。
当意识到这世上只剩他们两个了,难道还有什么前进的必要吗?
就算找到真相,已经死掉的人能再活回来吗?
他像一个感情淡漠的旁观者,站在冷眼旁观的视角一点一点深扒着自己的心路,发现自己这一生竟是毫无所求的。
往后他要像一只真正的异种那样,一切的努力和拼死拼活的诉求好像都只是为了多活一会。可活着也忒没意思,这样贫瘠的自由也太忒没意思。
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什么的话?
温祈愣愣地说:“恨死你了。”
世界好像安静了一瞬。
无处宣泄的情绪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恍然大悟,委屈地痛斥着倒在地上的人:“恨死你了,柏合野,我恨死你了!你一开始就应该放我离开,如果你不骗我,不请我吃好吃的,不对我那么好,我就没有这么多痛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