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合野垂下眼,杀戮了太久后发红的眼睛像一只地狱里爬上来的恶剎。
“我告诉你一个让基地的垃圾继续茍活几年的方法,”女士冷冷道,“它们是冲温祈来的。”
空白
“研究院的人没有完全死绝,还有一些人活了下来,在基地以传教的名头聚集,”女士道,“温祈是扉页的种子,把他交给我们,研究院能为人类争取到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们不想灭绝的话。”
“林尼,薛琴拥有强大的天赋,精神力极高,他们喝了温祈的血,官方说法是疯了,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柏合野开口,嗓音哑的吓人:“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你也看到了,”女士说,“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方法,离开这个肮脏的,该死的时代,重新开始。”
她语气循循善诱,柏合野在研究院很多人的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对科研事业疯狂的、自私的迷恋。
“你是人类中精神力最强悍的,应该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女士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仿佛完成了最后的忠告,不等柏合野开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声音压的极低,周铭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但从柏合野黑沉的脸色中明白了什么,心惊肉跳地走上前,脚跟一碰:“将军。”
柏合野目光转过去。
周铭说:“将军,猎人将誓死听从您的一切决定,无论是正确的或是判断失误,死亡恐惧不会阻碍我们的对您的追随。”
柏合野扭开了脸,周铭慷慨陈词一番,却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第七天,异种暂时回撤,猎人折损大半,得到了片刻喘息。
同一时间,主城发来消息,扉页数值骤降,全基地储存香气不足以支撑更多人存活,他们“大度”地向外城展开怀抱,表示愿意冰释前嫌,进行战略性收缩,同时,关闭城门,停止岗哨的香气运输。
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这一决议。几乎每一篇文章的开头都在重复一句话:
“基地没救了。”
南希听到差点疯了,扛着炮筒就要和主城同归于尽,被安德烈拦下。
南希冲他吼:“你他妈有没有一点良心?岗哨的人没来得及传回消息,肯定是像我之前那样撤到了庇护所里!还在眼巴巴等着基地的救援!主城作出这样的决定,等于直接放弃了基地外所有幸存人口,岗哨没有香气供应,还能坚持几天?五天?十天?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别拦我!我让你松手!松手!别拦我!”
她一拳一拳往安德烈身上砸,砸的位置刁钻且毫不留情,安德烈沉默地阻拦着她,一只手就将南希制的动弹不得。
南希声音带了绝望的哭腔,骂道:“妈的妈的妈的,这该死的世界,没死在异种手里,先被同胞放弃了,我要和那些权贵同归于尽!”
她疯了似的哭喊着,突然,后脖一僵,顷刻间卸了力气,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柏合野在旁边拖住她的腰背,一把捞起来,对安德烈说:“你就这么随她任性?”
南希垂在他臂弯里,双手抽动,脸色像是死了一般难看——或许也不如死了。
安德烈闷声说:“她不好受。”
“我知道。”柏合野道,他动作尽量轻柔地把人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在安德烈看不见的地方,眉目间眸色渐暗,仿佛拼命忍着疼痛似的,神色像覆了霜。
第十天,外城三分之二的人口撤回主城,每一片屋顶,每一个避风的角落,都睡满了脏兮兮的,流浪汉一样的人。
第十二天,所有民众进入主城,柏合野带人去野外,数日未归。临行前,温祈向柏合野学会了如果发送电报。
他出门之前不小心绊了一跤,眼镜摔在地上碎了。温祈不好意思在这关头麻烦利维再做一副,因此练习着书面语法和单词组合的时候,他脑袋几乎要钻进电报机里。
柏合野抓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敲下他的名字:“这是温祈的拼写。”
又敲:“这是我的。”
“你发电报给我,开头写‘亲爱的柏合野少将’,结尾标注‘想念您的温祈’,我收到了,就知道你想我了。”
柏合野手把手教他如何打字,温祈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柏合野温柔到要掐出水的声音:“我听人说,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全部交付的过程,包括弱点,缺陷,还有不愿对别人提及的事,这是掌握了一把能中伤对方的剑。”
柏合野抬起眼,目光炯炯,缓缓拉起他的手,在唇边虔诚地贴了一下:“我如今把这剑交给你,你以后的路都拿着。我不在的时候,也要保护好自己。”
第二十天,温祈也没再收到柏合野的消息。岗哨的人失去香气,拖家带口来到城门外。
他们男女老少什么都有,但大多是年轻的青壮年,越过数不清的尸骨来到城门外,哭喊着求基地开门。
温祈来到城门口。此刻这里已经换成了主城的人,听说他们的上司是一位极其有资历的老上将。这些人也像古代传说里镇守墓穴的石兽,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和怜悯心。
温祈看着完全陌生的面孔,问:“我能过去看看吗?”
没人理他。
他便自顾自要走过去,猛地,数支枪口对准了他,温祈抬头,听见身边的猎人冷冷地说:“再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
温祈最终还是没过去。
最开始,岗哨的人贴着城门扎营,依靠扉页散出基地的香气与前来入侵的异种正面对抗。后来,香气渐渐稀薄,他们无暇顾及其他,甚至试图直接轰炸城墙,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