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合野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脚下匆匆,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只在门缝即将闭合的时候,回复了他:“如果没有继续研究价值的话。”
温祈站在闭合的门前,心想,我的能力被证实只会起到反作用,作为一只看不到后续研究价值的,被抛弃的异种,也会被杀死吗?
他等着将死的命运已经很久了,但莫名的,他特别不希望自己最后死在少将手上。
柏合野看着十分随便,在野外和他同吃同睡的那段时间,好像每天晚上搭条毛巾就能睡着。房间却和他本人完全相反,干净整洁的像是从来没人住过一样,茶具桌椅都精准地摆在该放的位置,书桌整齐,床单被褥没有一丝褶皱,透出一股近乎严谨冰冷的军械感。
安娜天不怕地不怕,几千个异种在前都敢面不改色地拎着一袋炸弹球去炸人家后方,唯独有点怵柏少将。
她站在房间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感觉放哪都不合适,好像还未长城的小兽头次踏入天敌的私人领地一样。
窗外的骚动依然隐隐传来,不带感情的广播声,恐惧的惨叫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让人心口发凉的枪声,都预示着外面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安娜被这巨大的心理压力折磨的受不了了,实在想找个人聊聊天,看见温祈失魂落魄地站着,以为他还在担心洛森,便走过去,像个老成的大人一样安慰道:“你不是从小生活在基地的人,这种事见得太少了。我们这一辈子茍且偷生的活着,平均寿命能超过三十岁就要谢天谢地了,这个处处危机的时代,每一秒都要担心下一秒是不是还会这么和平。洛森其实挺幸运的,少受罪。”
说完,看温祈表情没有好转,她想了想,想出一个更绝的说辞:“而且,他不是和你闹矛盾了么?他死了不就没人和你吵架了?”
“……”
温祈被她“残忍”伤到了,糟心地看了她一眼。
温祈留给她比较舒服的办公椅,自己坐在窗台边,歪头看着窗外的景象。他有点口渴,照理来说,即使水有问题,他也不会受影响,但他不想喝:“你们以前经常遇到这种事么?”
“一般吧,要真那么频繁基地也不会人口过剩了,”安娜撇了撇嘴,“这样整个外城受影响的情况比较少见,城里至少三分之一……不,一半的人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说完,她仿佛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这个从小待在研究院的孩子某方面来说接触社会并不比温祈多,她还保留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淡漠,直到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就在自己说话的功夫,或许就有数不清的人死亡了。
“不是说打了特效药的人有几率活下来吗?”温祈说,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听起来异想天开的想法,“会不会有人类,被污染了,但是只是身体一部分变异,但他们其实还活着,还……”
安娜吊儿郎当一摆手,说:“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研究院就是干这个的,我们小时候都戴着环,就是你之前在研究院带过的那个,吃饭睡觉洗澡都不能摘。那时候我们总一群人被带出去,围观那些被污染的人是怎么一点点丧失理智的,不过很遗憾,我围观了大概有几百次吧,从来没有你说的那种情况,死了就是死了,变异了就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又一声枪响传来,安娜瑟缩了一下,谈论这个话题似乎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压力,但安静了一会,她还是继续道:
“再说了,就算这个人还活着,他变异的部分具有污染性怎么办?不受他控制怎么办?谁能保证他一直保持清醒,不会某天突然咔嚓一下异化了咬人?”
温祈回头看着她:“你小时候为什么会戴那个?”他记得女士说自己也戴过,似乎不是他这样的异种限定。
安娜说:“精神力天赋异禀呗,这种情况,你应该叫我们天才。”她颇有些自得,但随即眉眼又落寞下来:“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听说精神力越强的人,被污染的风险就越大,可能是因为我们比常人更接近真实……”
她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摇摇头,似乎不肯再多说,温祈也不好再问,只说:“那你有没有产生过顾虑?比如我也突然‘咔嚓’一下什么的。”
安娜托腮看他,似乎真的被他的提问困扰住了,想了好一会,才说:“虽然你也是异种,但不知道为什么,待在你身边的时候,我总会感觉很安全。”
安全。
这个名词好像总是伴随着一个时常缭绕鼻端的味道出现。人类所在的地方很少有能让温祈彻底放松的安全地带,他不解的回忆了很久,突然发现,这个味道是少将胸前勋章的味道。
不应该啊,他是恐惧少将的。
温祈悚然发觉,自己居然一边害怕着少将,一边却又忍不住靠近他。
就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突然,房门被敲响了。
——
地下管道中的一节已经完全被腐蚀了,水漫出了一部分,无数虫卵泡在湿土里,将黏腻可怖的蠕虫生在了管道口。
柏合野带着面罩,上挑的眼尾下瞥,不堪入目似的再次挪开,对周铭说:“制冷枪还有多久?”
“最多十分钟。”周铭也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虫卵足以将一个精神完全健康的人看出密集恐惧症,军靴踩在湿润的土地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柏合野:“外城的水已经停了,但这方法坚持不了多久,让工厂那边加紧配合。有变异征兆的人不要放他们回家,集中逮捕,完全异化的立即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