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和老元帅差不多老的人迟疑开口,“现在找泄露的人也无事于补了,那个记者是柏少将的忠实拥趸者,知道这事非但没有给偶像刷到声望,反而激发了基地矛盾,已经火急火燎撤刊了。他现在已经停职待查,我的人正在审。”
“那你说,怎么办?”元帅看向他。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地说:“这情况,和十年前有点相似……”
闻言,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如果说刚才还是窒息的氛围,现在已经是死寂了。
好半晌,老元帅才捏着眉心开口:“不至于……不至于。”
那人道:“当断不断,矛盾只会被继续激化啊。”
主位上的人眉头死紧,睿智的绿眼睛此刻满是污浊的灰霾,一声不吭。
紧急召开的会议最终也没商讨出一个结果,但每个人都知道未来的选择会是什么。他们头顶仿佛悬着一柄达摩克斯之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
最后一线日光在海平面上半遮半掩地露出来,柏合野走在路上,突然听到路边的大树在说话:“救命!救命!”
声音稚嫩的很,柏合野目光扫了一圈,才发现不是大树成精了,是树上挂着一个小孩。
小孩一只胳膊死死抱着树干,一只捏着根细树枝,脚下踩着根稍微粗一点的,正站在两米“高空”上往下看。
几倍于身高的高度让他心惊胆战,整个人抖成了一片风中落叶。
柏合野慢吞吞走过去,把他好好抱下来。小孩眼泪鼻涕都糊到一起去了,拿袖子一抹擦涂了满脸,更难过了。
他这样子让柏合野想起了另外某个人,太呆了,他翻遍了自己身上,也没找出一片手帕给这小孩——肃杀的将军身上不是硬铁就是枪械,又看那小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叹了口气,拿衣角给他擦干净了。
小孩抽抽噎噎的,抬起脑袋看他。
柏合野促狭地问:“你需要帮助么?”
他本就是随口一问,谁知小孩吭哧半晌,居然点了点头:“你,你能帮我去阿婆家看看吗?”
柏合野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他所谓的阿婆家应该是他的邻居,门扉半开,院子里还晾的床单。只不过大概是条件拮据,主人家又粗心,床单破破烂烂的,蛛网都结上了。
他问:“你看人家做什么?”
小孩嗫嚅:“想吃鱼。”
说完,他补充:“阿婆做的鱼好吃,但我爸妈不让我过那边去了,我只好爬树看。”
柏合野心里微动,他终于露出了一点认真的表情,站直身,说:“那我帮你看看。”
说完,他揉了把光屁股小孩的头发,抬步朝“阿婆家”走去。住在海边的人都勤快,家里的床褥被子什么的隔两天就得晾一次,要不然空气太潮湿,极易发霉生虫,说不好就会被感染。
然而柏合野推开大门,一股极强的霉味混杂着海腥气扑面而来。这间屋子已经有段时间没人住了,靠近窗户的床头部分已经生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霉块,被子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
柏合野掀起被子,浓郁的海腥味直冲上来,还混杂着一丝残留的香气。
窗前的地面上满是血迹,房间里有挣扎过的痕迹,柜子被推歪了,上面还有发黑的凝固血液,一盏煤油灯碎在了乱七八糟的桌前。
柏合野还找到了一枚已经失去生命力的鱼鳞片。
仿佛有人在睡梦中突然被从窗户冲进来的东西吓醒,惊慌之下试图反抗,然而她腿脚不便,最终还是被无力地推到了地上,后脑磕到柜子边,人事不省。
几乎转瞬间,柏合野就知道了这里原本的主人是谁。
他走出房间,将没关紧的门带上,转头看见小孩期盼的目光。
小孩说:“阿婆今天有做鱼吗?”
柏合野喉结动了动,他说:“没有,她今天没打到鱼。”
“哦,”小孩失望地低下头,“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吃,自从那天半夜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家,去海底下住了几天,回来就再没吃过鱼了。”
真正的小孩和温祈不同的地方是,他们在天真的基础上还保留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南希仓促之下决定走水路进庇护所,是住进了海底下。
直到天阳完全没入海洋,柏合野才回到猎人营地。
有人将他的鹰送过来,对他说:“将军,鹰该修了,我该报么?”
柏合野抬起眼,伸手将鹰接了过来:“不用,我自己来,你看见……咳。”
他的伤没好透,断断续续的咳多了,就转成了肺上的毛病。利维每天拿一管不明颜色的不明液体给他灌,这么久也不见好。
猎人关切地问:“将军,您没事吧?”
“不要紧,”柏合野又咳了两声,摆摆手,对他说,“你看见周铭了没有?找他有事。”
“周副官刚刚好像去找温祈了。”猎人想了想。
柏合野不咳了。
他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让猎人自己干自己的别烦他,自己往住的地方走。
路上,他顺带买了晚饭挂鹰脖子上,又抓了一把海盐糖。
鹰抖了两下翅膀以示抗议,柏合野一把握住它的鸟嘴,说:“别乱动,洒了你赔。”
铁石头做的鹰大概头一次听到人类对它做出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一时呆了,柏合野松开他,大步流星走到门前。
正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了周铭的声音。
……还没走呢?
柏合野伸出的手当即就收回去了,他眼珠动了动,突然转过头警告鹰:“别出声。”然后靠在门框,侧耳稍稍贴近,以一种非常正直非常严肃的表情,开始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