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异种,他应该也很生气吧,害死了他全家的种族伪装人类,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的好。
温祈自责地垂下眼睫,没注意到周铭欲言又止的表情。
队里其他和周铭相熟的猎人,大多要么已经结婚了,要么有了心仪的对象,就剩他和少将两条光棍还没着落。每一次出征可能都是最后一次,周铭见过很多次周围人向爱人表露心迹,轮到自己,却变得嘴笨拙舌。
他有很多话想对温祈说,但看着小崽子模样的温祈,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硬是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好自嘲地苦笑一声。
周铭啼笑皆非地注视着温祈,仿佛要他刻进心里一样,半晌,才叫他:“温祈。”
温祈仰头。
只见这位素来待人温和的副官蹲下身,郑重道:“如果我能再见到你,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说。”
他话里隐含的感情太收敛,温祈认真地说:“您一定会平安的。”
周铭怕自己待的久了就舍不得走了,他虚虚抱了一下温祈小小的身体,把千言万语都留在了这个拥抱里,转身走回柏合野身边。
随着他走近,柏合野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大胡子伸手摸向自己的裤兜,递了一根烟过来。
柏合野顿了下,似乎下意识伸手想接,但还是摆手拒绝了:“多谢,但已经戒了。”
大胡子疑惑:“什么时候……”
柏合野说:“最近。”随后,他动作娴熟地套上甲,从队尾开始,每一位猎人都注视着他,与他碰拳。铁甲撞在一起,金戈之声响彻广场,猎人的眼是红的。
温祈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基地外出现了难以预测的危险,他们将奔赴战场,并且有很大可能会死在那里。
光荣猎人为人类意志永存而战,悍不畏死,但怕自己死的毫无价值。
洛森的目光眨也不眨,轮到他的时候,柏合野对他说:“活着回来。”
他们好像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勇气交接,每个人的火都点燃了。情绪似乎也是一种具有污染性的东西,温祈只是站在圈外,却感觉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人群躁动着,装甲车的机油撒在马路上,军队整装前行。
温祈站在人群外围,他拼命往前探着身子,踩在台阶上,想让自己的视角变得高一些。提高声音喊道:“洛森!对不起!请一定要安全回来!”
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在喊,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洛森大概没能听见。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温祈,过来。”
温祈转头,撞入了柏合野的眼睛里。他的目光照旧是冷冰冰的,全副武装的甲胄让他几乎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温祈在那张脸上什么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出。
少将的身后是装甲车顶喷出的滚滚焦烟,他站在黑暗里,黑沉沉的眉眼英俊的夺目,大张旗鼓的占满了温祈整个视线。
他吊儿郎当的时候总显得很欠揍,然而一旦沉稳下来,深埋在贼心烂肺里的阴郁和冷漠就会形成一层天然的保护膜,将其他人隔离在数尺之外。
温祈看见少将伸出手。钢铁附着着他的掌心,骨节修长的手指微曲。
——在温祈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按了一下。
他被压的闭上一边眼睛,另一只依然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珠像金灿灿的宝石。
小家伙总是拿那双特殊的眼睛观察别人,他有一颗旺盛的好奇心,太旺盛了,以至于很轻易就突破了正常人筑起的社交防线。
柏合野问:“不是让你回去么,怎么又出来了?”
温祈说:“听见很吵,就过来看看。”
灯火下泛着冷光的金属手套向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回吧,一会就不吵了。这些天我不在,你跟紧其他人,别让研究院的那群家伙把你再捉回去。”
柏合野驰骋战场,他应该是憎恨异种的,然而看见温祈单薄的身体被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又总忍不住心软。
他叫人拿了件外套给他。柏合野说:“兜里有糖。”
温祈在衣领上闻到了熟悉的、冷淡的香气。
但这气味又让他本能地觉得危险和害怕,于是回到宿舍,温祈将糖掏出来吃掉,衣服放在一边。
他把身体埋进摊开的被子里,突然想起,他和周副官,和洛森,甚至和只有一面之缘的猎人都说了让他们平安归来,却唯独没有和少将说。
廉价糖的糖味很重,酸甜的硬壳在舌尖缓慢融化,温祈闭上眼,心想,少将。
少将后面是什么,还没想完,他便睡了过去。
出走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来找到温祈,和他说了一个秘密计划。
昨晚猎人集结,安娜本来想浑水摸鱼跟着一起去野外,却在出门的时候就被柏少将发现提了回去。她太想上战场了,她好像天生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胆色,可惜没人慧眼识珠,都拿她当小孩子哄。
安娜需要一个盟友,于是大清早的就来策反温祈。
门被敲的彭彭响,好在大多数住在这片的猎人都出野外了,不然就她这扰民的程度,准得被拉着出去臭揍一顿。
温祈揉着眼睛拉开门,还没等看清,安娜就飞快窜了进去,对他宣布:“我要出城去前线!”
温祈:“……”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睡醒的缘故,对于安娜的壮举,温祈居然并不感到十分惊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奈。
安娜拉着他坐下,对他讲解自己的“逃跑大计”:“基本上大部分精英都被调了出去,留在基地的大多是些业务能力不足的家伙,我们混出去很容易,不过野外没有路标和正儿八经的大马路,我们得准备好充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