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异种不断加入着这个行列。异种互相吞噬后会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城门被突破似乎变成了必然的结局,在这之前,柏合野必须做出决断。
所有人都在等,等第二天的太阳先升起,还是席卷基地的怪物先闯进来。
南希尽力不让自己去想岗哨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但即便极力隐藏着慌乱,动作间一瞬间的犹豫还是暴露了这一切。
柏合野手起刀落,劈开了一只被她不小心放过的飞行异种,尸体落下城楼,被鹰叼起。
南希放下生锈的刀,低着头:“对不起,将军。”
“不要有下次。”柏合野说。
南希却仿佛突然被击溃一般,再难掩饰神情,她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落下泪来,但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了:“将军,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为什么这些东西会突然进攻基地……还有岗哨,岗哨怎么样了?”
她语无伦次,盲目地向明知无法给出答案的少将寻求安慰。柏合野罕见地沉默下来,很久,才缓缓道:“如果……”
南希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什么?”
“没什么。”柏合野别开眼,南希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仿佛夹杂着隐忍,迷茫,和难以形容的悲哀。
温祈坐在微微蒙上灰尘的窗户前,用一张旧报纸轻轻擦拭着玻璃。
突然,“啪”的一声,温祈的视线被一片血红占据,躲开了猎人严防死守的异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在了他面前,和温祈的手隔着薄薄一片玻璃。
异种原型应该是一只小型鸟类,此刻血肉模糊,黏在了外窗玻璃上,即使带来的震颤并不大,温祈的手还是抖了一抖。
其他房间的窗户并没有他的这么拥挤,异种仿佛认准了他一样,不要命的往这里冲,带着撕裂碎空般的速度。
紧接着,更多的鸟类和昆虫撞死在这块窗户上,它们死不瞑目的眼珠直直对着温祈,渐渐的随着重力下滑,被后来者捻成了渣。
温祈收回手,略带不安地拉上了窗帘,并吹熄灯火,在黑暗中抱住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温祈听见了除撞碎尸骨和窗棂抖动之外的其他声音。
仿若大地轰鸣一般的震动。
他睁大了眼——这是城门打开的声音。
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边停了。温祈不顾还在不断往这边冲撞的飞行异种,在血污中拼命往外看。
打开了一小半的城门外,是乌压压看不清的无数异种,最前方的伸展着自己硕大的头颅,如同老龟一般从城门探了进来,体积竟有城门三分之一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城墙下矮小的人类。
三秒后,那颗头倏地扭了过来,温祈呼吸一滞,几乎占了大半头颅的眼睛直勾勾盯过来,对准了他的方向。
然后,再不挪开。
猎人摘下了再无作用的面罩,整肃出城,他们作为基地对外最锋利的尖刀,作为末世仅剩的先驱者,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成为最先直面死亡的人。
枪声不断,不知谁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哭嚎,在绝境之下,一切固守的信仰和卑微的希望都成了纸糊的。
猎人一批又一批来到城外,以一种几乎可以说是送死的姿态悍不畏死地阻挡异种入侵的脚步,哪怕作用只有一点。前人刚刚倒下,血都来不及凉,就沾上了新人的血。
无比惨烈,无比盛大。
近距离接触异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污染,然而更多的是还来不及变异,就死在了异种接连的攻击下,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在知道自己时间所剩无几的时候,也会奋不顾身地想为人类多杀一个异种。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拖不下去的时候,总有人要先死掉,猎人代替他们作出了抉择,下一批死亡的人会是谁呢?
天黑的时候,异种的攻击也会进入缓势。温祈再一次加入了治疗伤病的行列,只是这次,他身边除了利维,还多了安娜。
安娜见了他,少有的不再多话,只默默地听着温祈教她如何简单包扎。人手紧缺的时候,即使是孩子也只能将就着用了。
温祈口干舌燥地教完,转身去接下一个伤兵,就听身后的安娜吸了吸鼻子。
温祈震惊地转回身。
安娜说:“如果我足够强大就好了。”
“如果我也能保护别人就好了。哥哥姐姐们为了保护我,如果我足够厉害,能让他们少收一些伤就好了。”
她一边哭一边给旁边整条胳膊都快没了的伤兵治疗。那人垂头看着她,自己疼成什么样了,还想要试图安慰安娜。
温祈顿了顿,听着安娜的哭声,听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眼,对上了前来伤兵营的柏合野的视线。
他感觉已经很久看见将军了,事实上也确实很久。柏合野半边衣服都被血黏在了伤口上,一动就要撕扯起刚刚长好的血肉,即使他的身体现在自愈能力有所增强,也抵挡不住一次次受伤。
温祈包扎着面前呻吟的伤兵,柏合野坐着等利维一片片摘下碎裂在体内的甲胄,他们这样平静地对视着,将千言万语压缩在了一眼里。
物竞天择的达尔文社会和冷冰冰的工业等级制度中,也能催生出浪漫与慈悲并存的人文情感吗?
女士来到了前线。
乍一看见她,周铭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上前要催她离开,谁知女士却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柏合野。
她个子并不高,因为太过纤细身材甚至显得有些娇小,然而却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一把拽住了柏合野染血的衣领,说:“你想让所有人都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