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早识破了我要来行刺,又是如何得知我是燕云盟的人?”被气得发憷的还有这个少年,他不甘心地问道。
“你若是真是李朝济帐下偏将,又怎会连箭手和刀枪手的内袍都分不出?说实话,燕云盟行事一贯缜密,这样的破绽,也不像是他们会犯的,所以我开始只是拿话试你。你非要说自己从军多年。张将军只几句话,便让你忽喜忽忧,最后一句话说完后,舌根鼓动,有明显的吞咽动作。我听人说过,训练有素的死士,比常人少一颗后牙,便于放置毒囊。一旦任务失败,几下吞咽,便可绝命,不至于被敌人探去了真相。你刚才这般动静,是觉得任务已了,想已死报主?我猜你身上必定准备了嫁祸给李朝济将军的物证,是也不是?”
那少年被说破心事,嘴唇嗫嚅,断不成声:“你……你们早已看透,却故意捉弄我,非……非君子所为。”
清渠、赵匡胤与张令铎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黯然:“他还只是个孩子。”燕云盟既然能做买卖人命的生意,盟中众人也有悖人性之事自然也不足为奇。
清渠此时语气中便多了几分悲悯,“你若真是想已死报主,便因在被俘那一刻吞下毒囊。那时,即便我们对你身份有所怀疑,却已死无对证。你偏偏要等到废话说尽,才萌生死意。难道你这一时半会的拖延只是为了向我们说出背后指使之人么?这便是疑点之二。”
那少年原本只是燕云盟受训弟子,仗着自己武艺高强,为人所惑,便逞强前来行刺。却没料想到除了夺人性命的那一箭,其中还有诸多学问。一时之间,懊恼不已。一时觉得自己情肠错付,一时又恨自己不能完成心上人所托。竟僵在那,死也死不得,活也活不下,万般神色在面上流转。被赵匡胤尽数看在眼里,心中竟生了怜才之意。
赵匡胤缓缓开言:“十年养一士,你这一身的武艺也不轻易练就,若这般白白赴死,也是可惜。你若愿意离开燕云盟,在我麾下效命。此前种种,我也不与你计较,日后若是建立功勋,该得的封赏,必定半分也不少你。”
那少年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窃窃地问道:“就连我为何行刺,为何人行刺也不追问?”
赵匡胤淡淡笑道:“天下想行刺我的人不少,缘由也各不相同。我若是一一追究,累也便累死了。”他负手仰立,洒脱的模样让人不禁想屈膝臣服,“我只看重你的才能,想收为已用而已。”
那少年仍是不信:“你就不担心我日后伺机再夺你性命?”
“与我有仇,想取我性命的并不是你。你离了燕云盟,不再受命于他。我善待你,给你一个光明的身份,给你建立功业的机会,将是你富贵依仗的主将。为何还要担心你会行刺我?”赵匡胤坦然道,“当然,我也可以为了泄愤而杀了你,成全你死士之名。要不坦坦荡荡赴死,要不光明正大地活,你总得选一个。”
那少年有些怅然,清澈的双眸却已有些许湿润。他虽然不谙世事,却并不愚笨,稍作权衡,便双膝跪拜,口称:“罗环参拜大帅,谢大帅重生之恩。日后生死效命,不敢有悖此言。”
赵匡胤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将他搀扶起,温和道:“你叫罗环?”
罗环答道:“小人本是弃儿,被一姓罗的道士收养,八岁年,被送去燕云盟学武。盟主见我头发剃成圆月状,便给取了个名字叫罗环。”
赵匡胤笑道:“你即入我麾下,寸功未进,只先给你一个随营箭手的位置。你这名字取得随意了,为你改名为罗彦环,可好?”
罗彦环自然毫无异议,磕头受领,便跟着侍从到别院。换了身新衣,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这一日,竟在鬼门关前进进出出了好几遭。
见罗彦环退下,清渠在一旁啧啧笑道:“明明是被我识破的人,却被玄帅捡了去。不仅得了人才,更得了日后进攻燕云盟的先锋。这笔买卖,可是划算得很。”
赵匡胤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张令铎一眼,道:“燕云盟这些年来,守在进军燕云十六州的咽喉之处,使我军进退维艰。大周意图燕云十六州,与燕云盟将来则必有一战。传闻燕云盟纪律严明,难以攻破。如今能得此人,日后为我军助力。翟先生这个人情,赵某拜谢了。”说罢,对清渠作了一揖。随即当场书写手令,让人撤去了跟着翟家的暗哨。
两人取来酒杯,对饮而尽。清渠道:“玄帅不日即将出征,翟某在此先为玄帅践行,愿此征诸事遂愿,大胜而归。翟家亦将依照事先约定,辅助大军征伐南唐。”
两人将空杯掷地,两只有力的手重重相击,意为约盟不背。直到此时,赵匡胤与翟清渠才算真正确立了彼此可信的合作盟约,将在征唐一战中,紧密合作,迎对南唐名将李朝济。
刺客(二)
翟清渠疏朗挺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时,赵匡胤的脸上恢复了平日无喜无怒的表情,意喻着幸福呈祥的烛光,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疲惫的形状。
张令铎与他相识多年,见此时屋中都是亲信之人。便靠近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清渠先生是我妻舅,在夏州时,助我经营军队,推行募兵令,有旷世之才。我原本想引荐给玄帅,共谋大业。如今看来他似乎有自己的主意。”
赵匡胤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反而问道:“他方才说他如何抓到罗环的,你可听清楚了?”
张令铎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疑惑道:“他说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