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发沉了,乌云像是要吞噬过来,眼前只剩灰暗。那个工头说得对,暴雨快来了。
余堇不知道谢君瑜去了哪里,她没有力气去找,呼吸已经花光了浑身气力。
一切都是错的吗?开头一步错了,之后的每一步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回到车上,余堇撑在方向盘上没动。今天她穿的是浅色裤子,整个小腿都没逃过泥点的攻占,甚至还有好些泥水溅到了大腿。腿上又湿又脏,难受得很,但余堇没心情在意,她的手机震个不停。
是叶天。
“小堇,发生什么了?”
余堇无意多说,本想糊弄过去,却听到叶天那边有人在说话。
“叶医生,预约这个时段的同学又回来了,您看还能不能继续……”
余堇立刻正色:“这是小君瑜。”
她把刚刚的事情简单说了,掐头去尾,只说谢君瑜以为他们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叶天,我知道你作为心理医生不能透露患者病情,但小君瑜她……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如果她很难受,你一定跟我说一声行吗?”
余堇脑子很混乱,谢君瑜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她从来没有预想过,她已经病了,她不想谢君瑜也生病。
她已经不太理智,不然也不会想不到,谢君瑜才撞见“旧情人”碰面,现在去而复返,怎么可能说自己的情况?
谢君瑜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了解余堇的过去。
混乱中的余堇想不到这些,可叶天知道,他也察觉到余堇此刻的情绪波动,急忙安抚:“我知道,我一定好好开导她,小堇你不要急好吗?心理咨询是我的工作,我有分寸,但她要是问别的……”
“不要说……不要说……”
在林子里谢君瑜那样的反应,说了又有什么用,谢君瑜不会接受的,只会觉得她又在假惺惺骗同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又把谢君瑜推远了?
如果你想看我痛苦……心如死灰,可以让你满意吗?
余堇挂了电话,彻底脱力,头一下磕在方向盘上,砸出一道持久尖锐的喇叭声。
像她无望的呐喊。
叶天和余堇通完话没多久,不久前那个怒而离场的高个女生重新推门进来。
他对谢君瑜的长相印象并不深,出国前,余堇从没有给他看过谢君瑜的照片,也就在帕科吃饭的那天看了眼谢君瑜的样子。
当谢君瑜坐在他面前时,他有些怀疑。
眼前的女生五官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甚至是偏柔和的类型,但此刻看上去却比所谓的厌世脸还要冷淡,眉眼处压着化不开的愁,看过来的眼神很淡,但那冷淡下又时不时地飘过几丝恨意与挣扎。
从刚刚和余堇的通话中叶天猜测得到,两人应该大吵了一架,现在谢君瑜眼中的复杂情绪绝不是因他而生,那就只能是……
可这样带着恨的眼睛,真的还能装满爱吗?
……她真的能成为余堇的药吗?
“谢同学有什么想倾诉或是困惑的吗?什么都可以说,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谢君瑜窝在沙发里,肩头前扣,双手交叉握紧,身体有些紧绷,非常明显的抗拒姿势。
叶天以为谢君瑜不会说,或是直接问他和余堇的关系,所以也没多问,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放她面前。刚坐回去,没想到她竟然开口了。
“我有时候会很不安,情绪不稳定,情绪上来的时候,会想得到刺激感,比如开快车。如果再严重一点,我还会出汗,出很多汗,能直接汗湿衣服的汗量。”
“叶医生,我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怔愣,谢君瑜说的是余堇的病症。
他再去看她的脸,眼角略微下垂,嘴唇也在重复微张轻抿的动作,似乎是在不安,连??方才的尖锐气势也软下来,看上去终于符合五官的柔和之色。
说完这些,谢君瑜把相握的双手分开,转而扶在膝盖上。
既然叶天在几年前就认识余堇,又是心理医生,对余堇的情绪一定十分敏感,如果余堇真的生病了,叶天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医生。
法官最终还是捡起了天平,以暴制暴,她还是做不到。
叶天没正面回答,而是用心理医生惯用的迂回话术:“是不是生病不能妄下结论,不如你和我聊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这样我也能更好地帮助你。”
谢君瑜盯着自己的裤管,那里的泥点已经干了,让她看上去像只斑点狗。她现在没什么耐心兜圈子,都叫小堇了,关系这么亲近,叶天不可能不清楚余堇的情绪。
“叶医生,我不知道余堇有没有向你提到过我,但刚刚那一幕你也见到了,我确实和余堇认识。我只想向你咨询一件事,余堇她到底怎么了?她是不是生病了?”
叶天没说话,扶了扶眼镜,身体往后靠。
“我目睹过余堇情绪上来差点失控的样子,她很难受,你是专家,又和她认识这么多年,你一定清楚她的情况。叶医生,如果她怎么了,不要瞒我。”
叶天打量谢君瑜,眼神不再冷淡,她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看得出来,她很在意余堇,可那双眼睛始终压着烦躁和恨意。
如同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中,墨水很少,一滴而已,清水很多,足足一大杯,可那滴墨总会漫开,哪怕漫开后的墨色极为浅淡,那杯清水也无法再回到完全澄澈的样子。
“作为心理医生,我无法在患者未到场的情况下妄下结论。作为小堇的朋友,我也不会将她的健康状况轻言出口,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君瑜,你对小堇究竟是怎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