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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就在当天,姑母辞别,头也不回地带着孩子与使婢登车离去,留下阮家上下一头雾水,不知何处得罪了她。

好像便是从那以后,两家情分渐行渐远。

当时不到十岁的阮伏鲸还想不到这么远,只是恍惚地惦记着:姑母直到离府都抱着小表弟不撒手,也未帮他换衣,那溺湿的裳裤沾在身上多难受,他会不会又哭了……

湘沅水榭的竹篱映入眼帘,阮厚雄看到院门处森严的守卫,先是一愣。

谢澜安抬抬手,府卫依令散开。

茗华正在廊上的美人阑边晾帕子,看见本家郎主,她停住动作,以为自己在做梦,蓦然惊喜道:

“娘子,阮主君来了!阮主君带着阮小郎君来看您了,咱们小郎……也来了。”

她是第一次见到谢澜安穿女子衣裳,惊讶地咬住舌头,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

便听屋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响动,门口晃出一道影,一只沉实的方瓷枕倏然飞出,直奔谢澜安而来。

“当心!”

阮伏鲸低道,阮厚雄已快步挡在谢澜安身前,一手拨开那砸在头上要人命的东西。

瓷枕撞上石柱庭灯,破开无数碎声。

阮厚雄愠怒抬头,门边那道影子风一样冲出来,双眼腥红:“逆子,你倒还敢来见我!你穿的是什么,给我跪下!”

阮碧罗仿佛不认识自己的亲兄,那双清婉的眼睛,被这几日的疑神疑鬼熬得戾气丛生,愤怒地望着谢澜安。

阮厚雄扳住阮碧罗双肩,看着发髻凌乱,瘦不胜衣的胞妹,心下大恸,“阿篁,你清醒点,她是你女儿啊!”

一地碎瓷,谢澜安看都没看一眼。

她神色淡漠到仿佛要伤她的,是与她不相干之人,没有一点伤心可言。阮伏鲸看着她的侧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爹,我先带表妹出去。”

就是这么着,也没挡住阮碧罗脱口而出的恶毒:“我无女儿,我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忤逆不孝的孽障!你不听话,不怕你父亲死不瞑目吗?!”

“够了!”阮厚雄怒喝一声。

他此刻终于明白阿澜为什么不愿来,也陡然明白了,她这些年经历的是什么日子。

阮厚雄脸色难看地转过头,生怕在阿澜心头的伤痕上再添伤害,嗓音放低到接近耳语,“囡囡……你先带伏鲸去园里逛逛吧,我同你母亲说话。”

谢澜安一点都不难受,母女天伦也要讲求一点缘分,没有就是没有了。

她点头:“不耽误你们叙旧。”

走出数步,身后骂声犹在。

女子目潋清波地一转头:“母亲,从小到大我从未忤逆过你一事。不是因为不孝有罪,而是体谅父亲早亡,体谅母亲不易、谢氏长房不易、宗族基业不易。”

她唇角微勾,“可是吧,我并不欠这些什么。”

阮厚雄心都要碎了,见阮氏咻咻地还要开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气,捂住她唇,强行将人拉进室内。

“阿篁,你照镜看看,你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了!当年你与谢大郎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是一桩天作之合不假,但人死不能复生,我阮家的女儿不是为谁守活葬的。你看你把好好的有齐季女,教成了什么样子?”

阮碧罗听他唤自己的乳名,含泪痴怔地抬头。

望着经年未见的哥哥,她又哭又笑:“你来了,是不是他泄露了身份,谢家族老要处置他,所以通知了你来?”

阮厚雄简直要被她气死。

还谢家族老呢,谢家族老的魂儿都被我大外甥女吊在梁上了。

阮碧罗又哭起来:“我教得他怎么不好?我教他四书六艺,教他顶立门户,教他学做他父亲那样的好男儿!到头来他将做母亲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他还填平我的水榭,怎么,怕我想不开投水?既然怕我,又为何不听我的……”

她朦着泪眼,转望琐窗上影影绰绰的竹影,“宁溘死而流亡,不忍此心之常愁*。我的苦楚又有谁知晓?”

阮厚雄冷冷看着她,“亏老母在家中哭坏了眼,你却想学湘妃为舜帝投水殉节。你一走了之,留下孤子吟苦余生么?”

“他苦?他哪里苦?”

阮厚雄沉吐一口气,握住妹妹的双肩,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她不苦吗?你以为自己是槁木死灰,却尚且把一丝希望加诸在孩子身上,可她呢,你有没有看见她人如古井,静气霜秋的眼神?”

阮厚雄齿关咬出声响:“所有人都在心疼她,惟独她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

第11章

阮伏鲸无心参观园子,两人在卵石路上闲逛着,他几次悄悄打量谢澜安的脸色,有心安慰,又恐弄巧成拙。

谢澜安忽然扭脸问他:“舅舅不会哭吧?”

阮伏鲸失语,表妹怎么知晓老爹有这个和外形不相符的性情?

在家时祖母偶感小恙,老爹都恨不得以身代病,忍不住伏在祖母床前号啕。

“……应该不会。”违心为老爹说了句挽回颜面的话,阮伏鲸又自己笑了,“其实也很难说。”

家常话化解了生疏,阮伏鲸与表妹说起吴郡家中的姐妹趣事。谢澜安听来听去,笑着问:“怎么只说别人,不说说表兄自己?”

阮伏鲸洒然道:“我没出息,至今尚未立业,没给门楣增什么光,无甚好说。”

谢澜安摇头,“我见表兄姿膂雄伟,是个豪杰儿。应擅枪槊之械,只是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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