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萍紧张地吞了口唾沫,低垂着头,手指攥着胸前的衣服。士兵盯了婉萍几秒,随后点点头,向姜培生敬了个礼,拿着本子和烟退到一边。
车从新民门出来后上了一座石桥,开过桥又往前走了约了一百米接着拐进片人高的草丛中。姜培生熄了火,等着大约两分钟,没听到周围其他动静后,侧头对陈瑛说:“下来吧,你们赶紧走。”
话说完姜培生打开车门走到后备箱,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银钥匙,拧了两圈后将后备箱盖子抬起来。憋了整整一路的两个人终于能通畅的喘口气儿,周子寅从车里爬出来时差点摔一跤,好在是旁边人扶住他。姜培生眯起眼睛,看了眼歪鼻子,低声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你不仅见过我,你还一拳打断了我的鼻梁。”歪鼻子压着声音,但依旧能听出来话里有怨气。
“啧。”姜培生轻啧一下舌头侧过脸。
“谢谢,”周子寅用力握住姜培生的手说:“培生兄,这次多谢你了。”
“嗯,”姜培生很坦然地接受了感谢,指着不远处有光的方向,说:“那边就是铁路,你们快走吧!”
三个人再没有多说其他的话,迅速走进了高高的杂草丛中,姜培生看着他们没了踪影后回到车里。
婉萍在副驾驶上没有动,等到姜培生回来后看着他说:“我们回去吧。”
“太快了,现在回去会被怀疑的。”姜培生说着脱掉了身上的军大衣,然后侧头看着婉萍说:“你也把外套脱掉吧。”
十二月的南京正冷得渗人,完全没道理要脱外衣,婉萍听着姜培生的话,浑身一个机灵,她两臂夹紧,双手压在胸前,警惕地问对方:“培生,你要干什么?”
姜培生看着陈婉萍没有立即解释,他伸手在婉萍的嘴上重重地擦了一下将口红晕开在脸颊上,然后将粘在手上的口红蹭到自己的下巴以及脖子上。
“说的不是开车出城风流快活吗?那咱俩要是衣服这么格正的回来,你觉得谁会信呢?”姜培生说着解开军装的前两颗扣子,把大衣递给婉萍说:“你穿我的衣服,把你的大衣扔到后排去,再解开脖子上的两颗扣子。”
“我穿你的,你怎么办?”婉萍终于松了口气,接过姜培生递来的大衣轻声问他。
“我皮糙肉厚的抗冻,”姜培生笑着摇摇头,从裤兜里又摸出来了一包烟,对婉萍说:“我下去抽根烟,回来咱们就走。”
“你以前从不抽烟的。”陈婉萍嘟哝了句。
“我一直都抽,只是之前不在你面前抽罢了。”姜培生说。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不喜欢闻烟味。”陈婉萍低声说。
婉萍委屈巴巴的时候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姜培生在黑暗里看不清她面上的细小表情,但只是听着声音依然能想得到,心头不由一甜,嘴角便扬起来,连声音都温软得像哄孩子一样:“我又不讨你做老婆,不要你来管我。”
姜培生说完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婉萍却被他这一句弄红了眼睛,嘟着嘴巴,心里实在酸得厉害。
等一根烟抽完,姜培生开车带着婉萍穿过新民门又开回了丁家桥,车停在巷子口,姜培生朝婉萍摆了摆手说:“你回家吧,我也赶紧把车开回去。”
“好,”婉萍嘴上说着,但开门下车后却没立刻离开,她立在巷子口看着姜培生走了才慢腾腾地往家里走,心里此刻十分的不好受,有舍不得也有埋怨,埋怨自己没出息,说好了分开就是要分开的,怎么能又没出息的开始想起他的好。
婉萍纠结着走回家里,她穿过院子,走进小楼。刚一进门,“啪”灯大亮,陈彦达就坐在堂屋里,他看见婉萍立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盯着问:“你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
婉萍此刻只觉得异常疲劳,再没精力瞒着父亲,于是说:“我跟姜培生出去了。”
“姜培生!又是他!又是那个小兵头子,婉萍,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陈彦达拍着桌子说:“你这么晚跟他出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是女孩子呀!我从小就同你讲,要自爱!”
“我只是同姜培生一起出去,怎么就是不自爱了?”陈婉萍说:“在你眼里姜培生到底是个怎么样恶劣的人?为什么你不先问问我们到底干了什么再来指责我呢?”
“他带着你能干什么好事?”陈彦达气鼓鼓地说。
陈婉萍抿抿嘴角,轻飘飘地回答:“刚才我们送表姐、周子寅他们从南京城里逃出去了。”
婉萍这句话说得很轻松,但听见陈彦达的耳朵里,他却一下子反应过来,女儿是从怎样的危险情境中才回来,后背猛地一凉上前抓住了陈婉萍的胳膊说:“你不要命了?这种事情敢瞎掺和!”
“我下午遇见了表姐,那些人正在到处抓她,我没办法什么也不做地眼睁睁看着,所以我去找姜培生帮忙。”陈婉萍平静地解释说:“我和他做了场戏,把表姐他们带到城外。”
做的什么戏?一直立在楼梯口没吭声的夏青盯着婉萍这么一身终于反应过来,她“哎呀”一下拍着大腿,惊呼:“囡囡,那是女孩子的名节啊!”
“名节重要,还是人命重要?姨母,名节能值得几条人命?”婉萍极力压着情绪,但声音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三条人命啊,我觉得值了。再说姜培生不会再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的,你们都放心吧。”
第十八章潦草的婚姻
1936年12月26日蒋安全到达南京,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南京城像一口高压锅终于卸了阀门,紧张的气氛散开,老百姓又回归到了寻常日子。由于前两周闹得人心惶惶,刘家的馄饨店很是冷清,所以恢复如常后,俩夫妻为了找补前阵子的损失总是大早上开张,要撑到半夜才关,唯恐把一个半个的客人关在门外。这天晚上准备收摊时,店里来了个常客,他进门看见俩人的小儿子后就从兜里掏出来了糖果,熟稔地剥开糖纸递给孩子说:“小长生,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想叔叔?”小长生怯生生地俩手抱着桌腿,小鹿一样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姜培生,好半天后扭头向厨房方向奶声奶气的叫着:“娘。”“小崽子,叔叔看着你长大的!次次来吃馄饨都给你带糖,你就一次都记不住我。”姜培生说着上前,一手就把小长生拎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走到靠窗边的位置坐下。小孩子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想哭却又不敢哭,小圆眼睛酝着泪水,蚊子似的发出嗯嗯的声音,那委屈样子简直是个小姑娘。姜培生低头瞧着坐在腿上的小孩,把剥好的牛奶糖塞进他嘴里,撸撸后脑勺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哪有你这样爱哭的小子?”刘婶端着一碗大份的馄饨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摆在姜培生面前,说:“长生这孩子胆子小,性格软,长得也秀气。我这店里的客人啊,经常把他认成小姑娘,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要是长大了还是像小时候这样……唉!那就真是愁死我们了。”“孩子小时候瞧不来什么的,长大了自然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呀,长生?”姜培生掂了掂膝盖。小孩子总是特别好哄,前一刻还是副哭唧唧的样子,现下嘴里有了一颗糖,立刻眼泪就收住,脸上也有了笑,美滋滋地靠在姜培生怀里,晃动着小脑袋。“姜先生这样喜欢小孩子,什么时候也和婉萍生一个?”刘婶笑着说完忽然心里一咯噔,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姜培生与婉萍一同来店里了。“你和婉萍是闹了不开心吗?”刘婶试探着问。姜培生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抬头看向刘婶浅笑:“我与婉萍小姐已经分开了。”“…
1936年12月26日蒋安全到达南京,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南京城像一口高压锅终于卸了阀门,紧张的气氛散开,老百姓又回归到了寻常日子。
由于前两周闹得人心惶惶,刘家的馄饨店很是冷清,所以恢复如常后,俩夫妻为了找补前阵子的损失总是大早上开张,要撑到半夜才关,唯恐把一个半个的客人关在门外。这天晚上准备收摊时,店里来了个常客,他进门看见俩人的小儿子后就从兜里掏出来了糖果,熟稔地剥开糖纸递给孩子说:“小长生,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想叔叔?”
小长生怯生生地俩手抱着桌腿,小鹿一样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姜培生,好半天后扭头向厨房方向奶声奶气的叫着:“娘。”
“小崽子,叔叔看着你长大的!次次来吃馄饨都给你带糖,你就一次都记不住我。”姜培生说着上前,一手就把小长生拎起来抱在怀里,然后走到靠窗边的位置坐下。
小孩子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想哭却又不敢哭,小圆眼睛酝着泪水,蚊子似的发出嗯嗯的声音,那委屈样子简直是个小姑娘。姜培生低头瞧着坐在腿上的小孩,把剥好的牛奶糖塞进他嘴里,撸撸后脑勺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哪有你这样爱哭的小子?”
刘婶端着一碗大份的馄饨从厨房出来,笑盈盈地摆在姜培生面前,说:“长生这孩子胆子小,性格软,长得也秀气。我这店里的客人啊,经常把他认成小姑娘,也不知道将来怎么样,要是长大了还是像小时候这样……唉!那就真是愁死我们了。”
“孩子小时候瞧不来什么的,长大了自然就好了,你说是不是呀,长生?”姜培生掂了掂膝盖。
小孩子总是特别好哄,前一刻还是副哭唧唧的样子,现下嘴里有了一颗糖,立刻眼泪就收住,脸上也有了笑,美滋滋地靠在姜培生怀里,晃动着小脑袋。
“姜先生这样喜欢小孩子,什么时候也和婉萍生一个?”刘婶笑着说完忽然心里一咯噔,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姜培生与婉萍一同来店里了。
“你和婉萍是闹了不开心吗?”刘婶试探着问。
姜培生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抬头看向刘婶浅笑:“我与婉萍小姐已经分开了。”
“为什么?我看你们不挺好的吗?”刘婶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婚姻之事的确让人头疼。”姜培生叹了口气,说:“最初分开是因为她父亲,我与陈先生实在合不来,婉萍夹在中间也很是难受,过年期间又闹了些不愉快,一时冲动就提了分开。其实后来后悔过,但来不及了,我很快就被调往其他地方,再回南京已经是10个月之后。”
“不晚不晚,”刘婶忙说:“你要心里有她,怎么样都不晚,你和婉萍将来过日子,你又不和老陈过日子,把话说开了便好了嘛!别为了这些事情到最后落下一辈子的遗憾,我是过来人,你听我的,再去陈家解释解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