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跟家里小辈闹脾气了,估计过两天就有人来接她了。”
谢水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出这个结论,反而说服了李姐,李姐点头:“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谢水流附和着:“对,而且我今天给她也送饭,她好像也很习惯别人伺候她,应该是很有钱的人家,平时都有人送饭。”
“得亏你送饭,不然她一个人怎么吃饭呢?虽然说点外卖也行,但这边外卖店也不多,都不干净,”李姐又操心起来,“你还是给她送饭吧,菜钱还是我出,别在我的房子里弄出麻烦。”
回去时,饭盒已经清洗干净放在门口了,看来傀夫人也不是全无自理能力,只是爱体面爱干净,谢水流心里疑虑全无,想着晚上的清粥小菜要不要也送一份,又疑心会不会冒犯到。晚上她又敲傀夫人的门,傀夫人谢过她的菜,鬓边换成了海棠花,含笑看着她:“小朋友,你的沙琪玛格外好吃,我还没有谢过你,你又送饭给我,真是麻烦。”
“我反正要给我们房东做饭的,正好也做您的一点不费事,而且您按年付的房租,其实年付本该便宜一点,多出来的,就当菜钱吧。要是您不介意,除了早上我起不来,中午和晚上的饭都和我们一起吃吧,我给您送来,”谢水流又忽然想起什么,神情微微低落下来,又勉力笑起来,“过段时间,我还打算在楼下开个轻食店呢,在我的店开起来之前,都能给您送饭。”
“可惜我无法看到那一天了,祝你顺利。”傀夫人含笑,谢水流一时缺心眼,问:“啊,您提前搬走啊?”
“死期将至……毕竟这个年纪了,我会葬在这里,那时请你为我扫墓。”傀夫人微微张口,谢水流脑子里自己浮现出了一个地点,是一片墓地……对方怎么能给她脑子里发定位……但细想时,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傀夫人又对她说:“明日要更多甜食……祭拜给我。”
她迷迷糊糊地离开了。
她做饭的时候想着傀夫人,回过神来已经拎着一大堆甜食到了邻居门口。
连着送了三天,谢水流发觉傀夫人最喜欢的是她自制而非购买的,双皮奶,麦芽糖,沙琪玛,曲奇饼干,红豆吐司,红糖烧饼,蛋黄酥,傀夫人都发出过赞许,最喜欢的还是沙琪玛——傀夫人喜欢油润而好咬的东西。
傀夫人的气质折服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鬼迷心窍,变着花样地讨好这位优雅的女士。
李姐在八楼天天探出窗听她折腾,嗅闻屋子里的动静,大为赞许,饮食人间,肯在做饭上花心思的人怎么会想着自杀和消极的事情呢?能吃是福,能吃下去就是福气,福气还在后头呢!
一转眼已经是第六天了,谢水流做好了一些沙琪玛带去邻居家,刚一敲,门就开了。
谢水流探头往里看,傀夫人躺在担架床上闭着眼,她把沙琪玛放在茶几上,说了句我给您放桌子上了就打算离开,但忽然间,鼻尖嗅到一股异样的气味,在檀香与茶香萦绕的傀夫人家里多了一丝……臭气?她慢慢凑近,愣了一下,担架上,白布从头盖到脚,好像人已经死了似的。
白布下面是一个瘦小的人物轮廓,胸口处也没有一丝起伏,她静了静,退后几步,给李姐打去电话。
傀夫人死在了出租屋里。
李姐匆匆赶来时拿着当时的租房合同还有一个硕大的牛皮纸信封,门是开着的,谢水流蹲在门口发愣,李姐把合同啪一声拍在地上:“她没写紧急联系人,也没写身份证号,联系不上她亲戚。”
谢水流模模糊糊想起是自己去签的合同,她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自己是这种办事粗枝大叶的人吗?
正打算说什么,李姐把牛皮纸信封递给她。
鼓鼓囊囊,信封上写着:三洛市南雪街春乐家园李香萍收
没有寄件人,谢水流把信封翻过来,邮戳的地方嗅到一股浓烈的香烛的气味,她贴近了嗅嗅,捏开信封口看。
里面粉粉的厚厚一沓,但却显得轻飘飘的,是一沓冥币。
谢水流把吃惊吞回去,冥币原样装好,李姐捂住额头:“我aybe是没睡醒,也aybe是做梦呢,你掐你一下,看是不是梦。”
谢水流又探头看了看寂静的屋子,屋子里的家具和陈设一如往常,只是那股臭气越来越重,是腐臭味——尸体开始腐烂了,才过完中秋,李姐赶过来最多十来分钟,不应该烂得这么快。
“报警吧,这事儿说出来也够怪的……”谢水流刚说完,脑子里莫名地浮现出了一个地址,她记得这个地址,当时傀夫人说,要她去扫墓……她又拉住了要冲出去的李姐,“不行,恐怕你还没到派出所,她的尸体已经烂完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棺材把她收殓了送火葬场埋了,有没有墓地可以联系?不对,这个地址,埋到这个地址!”
她匆匆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地址,李姐吓了一跳:“那也……她跟你交代过后事?”
“算是吧,后面再跟你解释,”谢水流冲进傀夫人房间,担架上的白布已经被尸体腐烂化成的肉汤浸湿了,散出一股奇异的恶臭,她四下张望,忽然看见那古色古香的柜子像是个竖起来的薄皮棺材,打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地挂着一套刺绣寿衣,一双黑色寿鞋小得出奇。
谢水流想起担架下面伸出的苍白小手,闭上眼,很多东西她明明看见,注意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刻意被遗忘了似的,有一团混沌遮住了那些吓人的玩意儿,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傀夫人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