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思。”她克制着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烟圈似的缓慢,确保自己没有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憋下去。
猫看着她,她看着窗外,方向盘在手里发抖,车在身下旋转,猫忽然发出急促的尖叫,往她肩头扑过来——但一切都变慢,回过神时,她已经撞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安全带像钢爪把她勒回人间,猫被摔在座椅靠背上,重重地喵呜一声。
还好四周没人……她解开安全带想打开车门,车头被挤压完全变形,像纸片被揉皱,车门已然变形扭曲,她钻到后座,看见后座上有血,摸了摸,心里一慌,忘记了猫身上寄宿着一个恶意的鬼,摸了摸猫,猫耳朵,猫爪子,肚子,猫走近她,没有挠她,猫无事。
又一滴血落在后座上,她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额头,湿漉漉的。
一点也不疼,真奇怪。她打开车门踉跄着走出去,还好四周也没人被她撞到,也没多少行人,她摇摇晃晃,摸出手机,打给李姐,李姐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挂断了电话。
还好有安全带,还好她走神的时候车速没有那么快……但无知觉的时候可能加速了,这辆车本身也比较久了……她反思着,猫从车上跳下来,那双澄澈的猫眼盯着她。
“哈,哈……我好像差点提前把尸体给你了,这可不得了……我偏要好好活着,你弄死我吧,你这个……骗子,骗子。你这样造孽,哪怕你弄死我,你也会永远,永远堕落在你的惩罚里,循环你活着的痛苦吧。”
她恶狠狠地诅咒林栖之,猫一动也不动,甚至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其他,谢水流读不出来。
她其实并不太恨,她只是憋闷得不知道怎么说起,感谢,平静,原来这样的情绪也能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杂糅成一种庞大的无力感。
她愿意相信林栖之不是故意愚弄她,欺哄她,林栖之有自己的目的,间接地成全了自己的一厢情愿,间接地伤害了她破烂不堪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永远受罚……我只是不甘心,原来我什么也抓不住。不要再让我失而复得了,然后一切都是假的,不要这样。现在连命也要没有了,我好不容易才……觉得活着很好,又有了很牵挂的家人……失而复得是假的,代价是,失去我真正得到的……我真蠢,我真蠢……”
一只猫08
李姐捧着谢水流的头端详,还好是外伤,颅内没有出血,伤口有点长,用绷带遮住,再把头发放下来,一个双目无神的谢水流就包扎好了。
李姐说:“开车走神呢?嗯?”
“嗯……”谢水流无从狡辩,这次又欠了李姐的。
“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交代的?”
“暂时还没有。”谢水流说。
“居委会的那个什么守村人说什么?”
李姐松开她,披上外套要去药方取药,谢水流在走廊的座椅上坐着等,李姐一步还没走,等她回答。
“没见到……倒是知道了猫的情况。”
“嗯,怎么说?”
“死了。现在的,唉,不好说……但我是不想继续再跟在黄丽丹她们后头追着看人家的隐私了,没什么用。”谢水流说。
李姐让她原地等会儿,过了会儿把药取了回来,片子也打印出来了,拢在一只手拎好,腾出一只手勾起她的胳膊搀扶着她起身,说她本来四肢就不协调,撞了脑袋估计再一走又是东倒西歪的。
谢水流哭笑不得,顺从李姐的好意,把自己靠在那魁梧的身躯上面,嗅到李姐身上柠檬味清洁剂的气味。
路上,李姐说:“车不贵,没事儿,我早就看它脏不拉几的配不上我,正发愁拖垃圾场还得要钱呢,这下好了,你给我把问题解决了,断舍离,我高兴呢。”
李姐是安慰,谢水流心里不好过,勾着李姐不说话,李姐又说:“行了啊,我安慰人点到为止,再难过,躺地上哭我可不哄你。”
谢水流收拾情绪,转向正事:“李姐,你看见猫没?”
李姐处理那些事的时候,谢水流感觉晕晕乎乎的,又哭又笑什么忙也没帮上,也没留意猫去了哪儿。李姐说:“我揣了猫包,它自己钻进来的,懂事!”
谢水流真想和李姐说快把她扔掉,但也没有说。
打车回去,李姐原来把猫包寄放在保安脚下,拎起来就走,猫安安分分,谢水流闭着眼,一路无话,下了车,她对李姐说:“我想放弃了,收集那个鬼信物……我觉得猫已经到手了,再天天跑去没有意义。”
李姐倒是点点头:“是,我也不乐意当清洁工了,今天提前出来接你被当孙子似的训,新鲜感过了,每天也是累得慌……”
电梯徐徐上升,谢水流忽然说:“李姐,我去居委会,没见到守村人。具体的情况太玄乎了,就像傀夫人的事情一样存在脑子里但就是说不出来,跟之前似的。能概括的话,就是猫已经死了,现在这个猫,是个怪物,具体是什么,不知道。等十五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居委会吧?先把眼前这三个鬼信物……”
“我用不着啊,我又没撞鬼,脑子里也没有那不可说的什么,克鲁苏的……”
“克苏鲁,”电梯门开了,谢水流不由得想笑,“您连这都知道啊!”
“我啥都知道。时髦吧?我就是一直跟在时代前沿才显得这么年轻。”
又被李姐含糊过去了。
或许徘徊者就是这样,坚定的人并不需要鬼信物去证明自己活着,像她这样迷茫徘徊陷于自己的苦境的才徘徊,因而就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