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水流跑出去,婴儿车也终于在一直颠簸的路面上消耗了全部精力,一个磕巴,把手卡在一辆废弃的共享单车旁,车头一转,不动了,里面安安静静,谢水流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摸出手机,开着手电筒和摄像头,小心翼翼地靠近。
要是里面是个孩子,谢水流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报警了,但那时候自己该怎么说啊,刚刚那条路上可没监控!但这会儿没声音,也有一好一坏两种可能,她犹豫再三,终于豁出去,用手背轻轻拉开婴儿车的遮棚。
不是婴儿,也不是空的。
是一只大的橘猫,躺在里面,有四只小猫拱着嘴巴吃奶,但都安安静静的,直到她的光照进来,才发出几声嘤嘤的微弱叫声。大猫的毛粗糙不堪,肚皮没有一点起伏,深深地瘪下去。
四只小猫都没睁开眼,两只狸花,一只三花,一只像母亲一样的橘猫,都胡乱而虚弱地蹬着爪子在母猫肚皮上徒劳地拱啊拱,身上的皮毛皱巴巴的,已经风干了,母猫下面垫着一条带血的脏围巾。
谢水流犹豫着,她就要死了,而且这些小猫明显刚出生不久,她怎么养得活?
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转身回车旁边,取下两条备用的干毛巾,又从闵瑜的尸体下面抽走一个垫子。
林栖之问:“是小孩吗?”
“是猫。”谢水流小步跑向婴儿车,隔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捏起小猫放在垫子上。
但可惜的是,这几只小猫也都不太精神,在她犹豫和回头取东西的时候,橘猫已经不动了,她还是把四只小猫都用垫子端回车上,放在副驾驶脚底。
上网搜了下攻略,买了一些小猫用的东西,转而去了宠物医院。
路上,又一只小猫死了。
林栖之一声不吭,看着谢水流把四只小猫统统带去给医生看,医生对她说,这四只都活不了,仅剩的一只狸花和三花还在微弱地呼吸,而另外两只已经硬了。
医生叫她如果愿意的话用针注射器喂奶试试看,但也不抱希望,要是母猫就在医院门口生的就好了,但这小猫内脏都碎了,肠子也往外流了,已经是不行了。
谢水流抱着仅剩的两只小猫,用衣服裹紧了,不管怎么说,都带回了家里。
停车场黑漆漆一片,谢水流打开车门把猫捞起来放进怀里,那只狸花已经不行了,还剩下的三花看着也马上就要死了。谢水流把车门一关,朝着电梯就跑进去,一进家就开火温牛奶,摩挲着小猫的身体。
小小的像个耗子的小猫毛发黏连着,还非常稀少,肚皮起伏着,很快就不动了。
谢水流坐在地上搓搓脸,慢慢叹了口气。
她也救不了什么,小猫的命运就是这样的,被主人一辆婴儿车扔出去。
她被妈妈不要的时候,姥姥就抚摸着她的后背,肚皮,后脑勺,把她像麻花似的搓了又搓,把哭岔气的小孩窝巴回来,再塞进被窝里,让她许愿第二天吃什么,等她哭累了醒来,那个好吃的就放在枕头边上。
外婆也没有了,闵瑜也没有了。
她望望小猫,慢慢爬起来,关火,叠了叠毛巾,把小猫放进去,到时候埋在闵瑜附近的花圃里吧。
她刚这么想着,忽然,一只小猫发出了微弱的近乎“呀”的叫声,她回过头,那只刚死的三花动了动爪子,竭力地翻过身。
再见傀夫人
谢水流重新开火,用手指试了试牛奶温度,把小猫捏在手里,用针管缓慢地推着奶喂到嘴里。小猫安静地扭动着,好一会儿,喂进去两刻度的奶,嘴巴已经湿漉漉的,睡着了,肚皮均匀地起伏着。
谢水流蹑手蹑脚地收拾好一团狼藉,下楼去车里把林栖之拉回来。
打开车门:“那只小三花活了,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
闵瑜的尸体还躺着,被固定着一动也不动,眼睛紧闭着,头上的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不正常地歪在一边。谢水流喊了声林栖之,对方也没有回应,她太关心小猫了,尸体什么时候出的问题,林栖之还在附近吗?她也不太知道,把闵瑜的尸体用塑料袋裹起来,扛进电梯里。
直到进门,把尸体放进卧室调低温度,关上门用厚毯子裹住小猫。这一套都走完了,她也没听见林栖之说话,默默地想着明天再去一趟居委会解释一下吧。
心里一惊又一跳的,靠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今天也过得大悲大喜,闭上眼还没开始做梦,就被闹钟吵醒了,提醒她起来再喂奶,她刚喂完奶,看看手机,是李姐的留言,让她按照以下事项把死者尸体做好准备——鉴于没有什么准备,所以早上李姐会过来帮她弄。
谢水流回复了个好,凑近了去看小猫,小猫以一种惊人的毅力站起来了,只是还睁不开眼,呀呀地叫了好几声,她抹平毯子角落,躺在沙发上继续合眼,又一次睡下了,再睡着就是被闹钟叫醒继续喂奶,喂完奶,李姐的消息就发过来:“我去跑步了,我着急订了个薄皮棺材,这个地址,你起来之后去拉一下。”
天光还蒙蒙亮,李姐起得很早。谢水流也没了困意,去卧室看看尸体还好,用床单裹住了,一切从简,她把闵瑜的物品也整理了一个箱子放在一边,出门去取棺材。
回来之后就听见微弱的喵喵声,连忙开门,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毯子上摔了下来,摸摸索索地爬到门边。谢水流把它捏起来,喂奶,用棉签擦擦屁股,小猫拉了一点,又睡着了。
李姐来了,看见她已经起床并且收拾好了,赞许地点点头,几个电话打过去,就说一会儿人过来,把人拉上就走,还可以办个简单的告别仪式。谢水流说不用告别了,已经告别了那么多次,还是不耽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