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逃离地狱的时候,那撕心裂肺的悲嚎,无论我逃到何处,只要我一日没有完成契约,我便不能结束这样的梦魇,他很快会追赶过来,尤其在我偷去他比心脏更重要的事物,他正在逼近,我感觉的到,他打破他百年不踏上陆地的誓言,因为我这样的不可原谅,卑鄙的利用了他的友情。
啊,我终于说出来了,这个可怕的事实,我想起,他是那样爱着我。
而我是如此恨他。
我把他连同怀表一起沉进大海,让他的脸庞在海底发白肿涨变形,让他冰冷冻僵的尸体被鱼群啃食,我,他挚爱的朋友正是如此贪婪愚蠢,我把他的性命当作货品出售,赌局失败便丢弃,将他推向死亡深海的,是我,他要怨恨的,是我,他痛苦的哀号,是我,他扭曲的肿胀脸庞不复英俊,是我,我是杀人凶手,我亲手将他绑上死刑台,亲手将他推下悬崖,甚至拒绝他对我的唯一要求,不肯在他死前亲吻他的脸颊,不肯施舍一个原谅的吻,因为,我是如此恨他,我的心被仇恨遮蔽,一把火的忿怒,因为爱,他甚至愿意抛弃我渴望的一切,因为他爱我,我要他滚到地狱去,因为他爱我,所以,我亲手杀死他。
现在,冰冷的记忆,他扭曲的微笑,他最后说的誓言,再度回到我的脑中。
他,也回来了!
存在感!我感觉到他冰冷的气息像蛇一样缠绕我的四肢,他从暗处逼近,而我无路可逃。
这个拥有相同面孔的不同人是我能告解的对象,只因我不再逃避之后,就不再惧怕,这是我的罪,我的错误,我杀死一个爱我的人,因为我忌妒他的成功,他的出色,他的一切,过去的我是如此卑鄙猥琐,我用恶意的谎言将他骗上陌生的海域,在他察觉的时刻,又用他对我的责任将他捆绑,因为他爱我至深,我恨他至极。
我闭上眼,看见那双比深蓝色还要幽深,比翠绿山林还要忧郁的眼,听到那自脉搏里的呼喊,复仇!复仇!
那是数度黄昏里的血红残阳,那个杀死他的瞬间,我从他眼中窥见的绝望。
我甚至不能请求他接受我的道歉,这毫无意义。
比原谅更简单的举动,就是复仇。我是如此了解他,他也如此了解我。
我在我自己的罪孽中沉沦,让酒精麻痹我的神经,让我的罪埋在那个瞬间,深海,以及他无情的报复,我无法反抗,因为我渺小,我亏欠他许多,却使愧疚掩盖我的理智,让更多朋友在我的愚蠢下失去生命,因为我让他失去一个平静的家庭,他便要破坏更多家庭;因为我让他疯狂,他便让更多灵魂疯狂;我让他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复仇者,就像我曾经那样的对待他,那样残忍;但不知一把火的忿怒,最先烧焦的却是自己,让自己的灵魂在百年仇恨中悲鸣,因为恨,是比爱更永恒的明显情绪。
因为恨,他剥开我手掌的皮,在肉里刻上百年印记,黑斑以及契约。
啊,画室里那个俊美的女人是他的女儿吗?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任何儿女,因为我亲手毁去他的一切成功之处,那时,我恨他,恨他对我说着爱语。我逼迫他结婚生子,他说他愿意为我放弃一切,而我也成全他,捏死他渺小的奢求,让他死于冰冷深海,沉入地狱。
因为我无法爱他,而且恨他,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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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vii
你的罪鲜红如血,如血,管风琴吹奏着爱情谜底的送葬曲。
我又开始做那些梦,然后,一身冷汗从梦呓里惊醒。
在梦里生生死死,我甚至可以清楚的描绘那些感觉,你一定没有尝过这种滋味,谁知道呢,你看过自己的肺被粗长的船锚洞穿吗?你见过自己没有心脏的裸露的胸膛吗?你看见过暗红的海水吗?
那是我挚爱的同伴,海中的无名尸首,我的无知愚蠢,冰冷的水淹过口鼻,挣扎着,我被浪花拖入地狱,至死方休。
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我曾经在深海底待过的岁月,冰冷,我与他交换契约,金币与灵魂,救赎以及仇恨;我与她交换契约,血肉与自由,承诺以及责任。
多少个夜晚,我在梦里惊醒,曾经在我哀伤时那双手抚摸着我的脸我冰冷的四肢,发如金阳,眸比深蓝色还要幽深,比翠绿山林还要忧郁,曾经,我让仇恨毁灭我周遭的一切,冰冷拥抱我,愤恨亲吻我,我让自己用□□接纳这些黑暗,让仇恨洞穿我的血肉,在绝望中呼喊,在痛楚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我惧怕的是当我遗忘那些恨,将什么都不是,当我遗忘那些,我将会爱上我的恨,如此讽刺!我亲手造成我的悲剧。
我数着我手中的金币,二十五,倒数着我的日子,如此遥远,如此短暂,我已遗忘年幼时光。
纯真!是我最不需要的东西。
仇恨!是我面对敌人的勇气。
我只能想象那些善良的人,以及我认为善良的朋友,让我在仇恨中保持理智。惊醒后便再也睡不去,我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苍白,一如他在我眼中的形象。我们都已经疲惫,因为仇恨,我们牵绊太久。我必须在这里完成半个约定,然后,就是割开我另一半灵魂的生死之约。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感伤,是因为那支怀表吗?我以某种方式在意识上,物归原主了。一股打破沉思的味道,某种东西入侵我的房间。
小腿的伤口开始渗血,没有声响,一只带着银白色毛发的兽掌搭上我的腿,野兽!我看见熟悉的身形,那只兽,我差点忘记牠从我身上吞食的血肉,牠属于我的部份,一如我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