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镇定的只有姜苓,他低头搂着裴千羽,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怀里人的额头,低沉的声音沉稳,安定人心,“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宋海川不知道什么是《净心神咒》,甚至他都不知道姜苓念的是哪些字,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痛苦滞了一下。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他每诵念一句裴千羽的脸色就会好看一些,王述等人也一样,无故堵在胸口的浊气忽然就散开了。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王述怔怔躺在地上,耳边是姜苓的诵咒声,从小到大他见过数不清的道士和天师,但除了已经不在人世的师祖,他再没见过比姜苓更能发挥《净心神咒》作用的人。
同样的咒语,从姜苓嘴里诵念出来就是要更好听,原因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这是因为姜苓从不惧邪佞,所以他的三魂可以像昆仑一样岿然不动,这种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不会怕的,只会想办法怎么把天再顶回去。
“小师叔。”王述缓过劲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还有些不舒服的胸口,“这什么东西的声音那么厉害?”
“不知道,听不出来。”姜苓的手轻轻地给裴千羽拍抚心口,温声问:“好点没有?”
裴千羽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点头。
“那能坐起来了吗?”
裴千羽又摇头,“你抱着我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姜苓无奈地挑起一边眉头,“意思我得一直抱着你?”
“那最好不过了。”裴千羽笑着把脸埋到他怀里去,“先抱个五分钟,等下换我抱你。”
一旁的王述唉声叹气,“现在不是你跟我小师叔抱来抱去的时候,这动静怎么也得去看看吧,你就一点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吗?”
认识裴千羽这么久,到现在他还是常常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心能这么大,洞外的叫声都没完全停下来,他竟然已经翻篇了。
“不好奇,好奇心重容易死,我想好好活着,我和阿苓还没有举行婚礼。”
姜苓没说什么,在借篝火的火光查看裴千羽的颈侧,白皙无暇的皮肤再找不出一根血线。
王述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听到婚礼两个字,他的耳朵完全竖起来,“婚礼?日子定了吗?中式还是西式?”
“还没有,都得看阿苓的意思。”
“我跟你说,日子得早点看,吉日好找,但要找个最适合你们的黄道吉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跟我小师叔的生肖八字,值神日干这些都得看,你得早做准备啊。”
裴千羽听完一下从姜苓的怀里坐起来,惊讶道:“这么复杂?”
“肯定的啊,这是传统啊,这关系到天时地利人和,你要想跟我小师叔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这黄道吉日一定要好好看,要挑个最吉祥的日子,诸事皆顺……”
姜苓嫌他吵,“闭嘴。”
王述马上把嘴闭上。
裴千羽转头看了看他的脸,想说话也闭嘴了。
姜苓走向一直半死不活的罗宋,在宋海川略有警惕的视线中停在一个不算近的距离,说:“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我早就告诉过你阴阳的平衡严丝合缝,绝无可能存在打破阴阳秩序,生死共存。”
罗宋一动不动,并不言语。
“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不下去你就爱活不活,撑得住你就撑,好好活着,记住他。”
他说完这句话,罗宋终于有了反应,他面对墙坐起来,转头露出一张挺清秀的脸。
在场只有裴千羽没见过他原来长什么样,此时见到他不再把自己易容成让人记不住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这样多好。”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是在山洞里,所有人都听见了,默默转头看他。
裴千羽擅长应对人们的视线,并没有觉得不自在,顿了一下反问:“难道不好吗?”
王述挠了挠头,“怎么说呢,好不好的,主要你很突然。”
没头没尾突然来这么一句话,是个人都没听懂。
“我是说他长得又不丑,为什么总易容,把自己弄得很奇怪?”
罗宋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但他没有把自己易容成另一张脸的逻辑,常理要么他这人家喻户晓,要么就是个通缉犯,可罗宋两种情况都不符合。
“习惯了。”没想到罗宋竟然愿意回答,“任何技艺不用就会生疏,会忘记,小祝会不高兴。”
提到这个姓祝的,姜苓顺嘴就问了一句,“他怎么死的?”
当年他找不到这人的行踪,后来也不知道死讯。
“病死,查出恶性脑肿瘤没多久就死了。”
罗宋声音很淡,听不出来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他只是很执着地寻找办法,想找回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回到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因为他太想念那样的时候,那是他人生里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尽管不长却已足够怀念一生,但他怀念的时间越长就不能甘心,为什么总是他遇到这种事?
他就这么一个愿望,找一个能陪陪自己的人,会担心他是不是受伤了不知道,会夸他努力做得很好,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早早就死了,短暂的一生就攒了那么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最后全留给了他。
人死不能复生,虚假的希望把他撑到现在又把他给挖空了,倒不如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遇见他,也好过像现在这样。
姜苓不会安慰人,因为一般人得不到他的同情,所以他只是朝着宋海川微微抬下巴,“他找你都找到这来了,不要说你感觉不到他在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