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看您二位是头一次夜里出城吧,道上的规矩,二两银子。」男人脸上的喜色少了许多,後背也挺直了些。
「你别得寸进尺!」贺於菟没忍住骂道,茹承闫按住了他下面的话。
「二两银子。」茹承闫又掏出二两银子,摊开手掌给男人看。
男人殷勤地上前两步,他那八字胡子因为欣喜再次抖动起来。他极快地伸出双手,藏着黑色污垢的长指甲盖在黑夜里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黑黄的指甲盖刚碰到茹承闫掌心的银子,就被贺於菟一把抓住了手腕,「二十文还来!」
「好说好说。」男人从兜里把那二十文拿出来,先用贺於菟抓着的那只手拿走了二两银子,再把二十文放下。
「还不快带路?」贺於菟怒目横眉,茹承闫看了眼绷着脸的贺於菟,他沉着脸的时候倒真有一些气势。
八字胡男人殷勤地带他们进了茶铺,他左顾右盼地张望,不小心和茹承闫对视时就挂上嬉皮笑脸,尽是讨好之意。
到了茶铺後厨,男人掀开了水缸的瓦盖,贺於菟大着胆子往里一看,里面黝黑无比,缸底竟然藏着一个地洞。
「二位,这是连通城外山脚下的,从这儿穿过去就能出城了。」男人指了指洞口。
贺於菟一时之间对黝黑的洞口产生了抗拒,他情不自禁地想到福来山的洞穴,忐忑不安地瞧了一眼茹承闫的神色。
茹承闫不着痕迹地点头,示意可以相信。
「那我先下,你跟紧点。」贺於菟身手敏捷,攀着缸边腿一跨就进去了。
等到贺於菟的声音从底下传出,茹承闫抬脚准备进入,没想到被男人伸手拦住了。
「这位公子别着急啊,二两银子只是一位的价钱,两位都出城那可就是四两银子。」话音未落,绿豆眼男人目露凶光,一反常态抬脚往茹承闫下盘扫去。
光线并不充足的後厨中,身体虚弱的茹承闫避之不及被扫中脚踝,他下意识左手撑地,尔後整个人结结实实咚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後脑勺再一次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茹承闫!」地道口的贺於菟听到声响立刻从跃起,摸到缸边借力攀出。
他刚探出半截身子,头顶上一个缸盖就泰山压顶般朝他砸来。贺於菟被迫松开攀着缸边的双手,落回了地洞。双脚落到实地之後,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已经无法冷静下来。
他目眦欲裂地看向头顶,缸盖被完全扣上,一点儿烛火的光亮都照不进来。
「茹承闫!」他有些崩溃了,深埋的恐慌一下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袭击了他。
无人应答。
「茹承闫!!!」贺於菟嘶哑的吼叫声被哭腔冲得七零八落。
狭长的地道里吹来一阵阴风,贺於菟觉得自已要死了。
哗——
在他的理智崩溃的前一刻,缸盖猛地被移开,浑浊的光线顺着敞开的缸口洒了下来,贺於菟的视线里,露出了茹承闫的半个脑袋。
「贺於菟,你想把人都招过来吗?」茹承闫身形轻巧跨进了地洞,下意识将左手背在身後反覆擦了擦,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贺於菟的身躯给结结实实环抱住了。
「我以为。。。。。。」贺於菟未尽的话音掉落在他的啜泣里,茹承闫突然觉得他像一只脆弱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动物幼崽。
茹承闫挖空了心思,也没从自已的脑海里找到安慰的话语,他只好作罢,象徵性地拍了拍贺於菟的後背,说道:「好了,我没事。」茹承闫没有继续催促,他刚才有一瞬间,也产生了溺水窒息般的死亡恐慌,但他害怕的是困在无知中死去。
贺於菟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他重新在致命的洪流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该出发了。」茹承闫提醒道。
贺於菟终於松开了茹承闫,转头沉默地走在前面。
春光茶铺後厨的柴火堆里,被埋着的人染了血迹的指节抽动着,细如蚊蝇的声音说道:「早知就不惹他了。。。。。。」
贺於菟两人爬上了地道口,一路往福来山赶去。
先前笼罩了整座福来山的迷雾早已散去不见踪影,今夜月明星稀,各种昆虫叫声交叠在一起,半人高的灌木丛也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
贺於菟馀光看向跟在身後的茹承闫,突然放慢了脚步,说道:「你脸上有血。」
茹承闫闻言摸了摸自已的脸,左脸上有一小块凝结的血迹,他用力地搓了搓,血迹消失,他苍白的脸颊因大力揉搓而微微红肿。
清晰的景象中,贺於菟後知後觉地感觉到两人之间弥漫了尴尬的情绪,他闷着脑袋想解释,但「对不住」和「唐突了」这六个字在牙齿间囫囵了一圈又被他咽回肚子里,不打算再说。
两人紧赶慢赶顺着上山的小路一路追,很快就看到朱威武那头青丝缠金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着无法遮盖的光亮,她正低头在脚边寻找什麽东西,两人远远缀在朱威武身後小心观察着。
茹承闫一路上都藉机扶着树行走,他的眼前阵阵眩晕黑影乍现,他摸了摸後脑勺,感觉到全是湿润粘稠。他叹了一口气,心道不知自已还能撑多久。
「小心。」贺於菟敏捷地转身退後两步,护在茹承闫身前,他没注意到茹承闫藏在背後的手。
血腥味!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从山上蔓延下来,他们能闻到的,朱威武自然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