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下了车,立即往天意酒吧走,她一掀开门帘,抬头随意望便能看到在二楼栏杆处卡座坐着的何斯屿。
他半个身体隐匿在多色霓虹灯里,双腿交叉着搭在理石桌上,半扬着的脑袋靠在栏杆上,肌肉匀称的右手伸出栏杆外,衬衫挽到臂弯处,一副不问世事的醉仙模样。
何斯屿收回手,往嘴里灌满酒,起身倒酒时目光飘到楼下,居然神奇地见到姜早人。
他怀疑是出现了幻觉,揉搓双眼再一睁眼,朝思暮想的女人又一次消失不见,他为自己的思春自嘲地笑了声,继续低头倒酒。
“何斯屿。”
耳边骤然传来熟悉的女声。
出幻觉就算了,还出现幻听。
何斯屿摇摇头,抬头抿酒,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过分的近,近到他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水味。
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四目相望中,那些尘封的情绪重见天日。
他轻敲酒杯壁面,眼珠流转,问:“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去医院?”姜早为了躲开过路的人,往前走了一步。
何斯屿垂下眼眸,摇晃着杯中酒,嗓音孤清,“去什么医院?”
姜早看着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她一手抢过他手中的酒杯,另一只手则是拽着他的手臂,“去治耳朵。”
何斯屿啧了声,甩来她的手,阴戾一句,“不治。”
“何斯屿,你的耳朵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姜早厉声。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恣睢,声音残着酒,冷冷地钻进姜早的耳朵,“我本来就是个废物。”
闻言,姜早的心脏突然间疼了一下,像被针扎一样明确的疼了下,心跳很清楚很明白的漏了几拍,一抹惆怅不断地在她心口上徘徊。
是什么让好不容易振作起来的他再一次陷入淤泥里……
是亲情里的背叛吗?
她触碰他的指尖,低声细语:“何斯屿,被不被爱,太阳都会在那里,你依旧可以继续往前走。不要再颓废下去了,我们回家吧。”
“好好休息,然后把耳朵治好。”
姜早的肌肤传导一股暖热到何斯屿手上,他突然不知所措,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委屈得像是吞咽下沙石,却要忍着满嘴的血。
他用大拇指轻轻覆在她的食指上,另一只手则是一直捶打自己的胸口,说:“我知道太阳会一直在,但我好不了了,我耳朵坏了,我的心也破了个洞。”
说完,他下颚线紧绷着,一颗豆大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滴落。
她跟着红了眼角,哽咽地喊了一声,“何斯屿。”
他喝得有些醉了,一把将她往身前拉,姜早顿时闻见他身上的红酒和烟草混杂的味道,红酒比一般的酒还要好清甜,他抽的烟也不难闻,不断扑鼻的熟悉味道让她一时忘却自己正趴在一个男人身上。
何斯屿在她发愣时,随意地揽住她的腰,呼吸如冬日里的暖风般,时不时地打在她滑嫩的皮肤上。半刻,他睁开朦胧的双眼,所及之处是她因紧张而变得醇红的锁骨。
姜早害怕四周打来异样的眼光,咬着嘴唇温声提醒何斯屿,“你放开我。”
他不以为然,还沉浸在悲痛欲绝中,两秒后,他抓起她的手,并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隔着单层的布料,姜早都能感受着他那杂乱无章的心跳,正在诉说着悲痛。
何斯屿声线低沉悦耳,自带一股子慵懒痞气的劲儿,“他缺席了我二十几年的生日既然是在陪另一个儿子,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最好的兄弟从进我家门那天起就恨不得我去死,他推我下水,给我下套让我失去耳朵两次。”
“姜早,我的心好痛啊,可为什么它明明已经碎了,我却还能活着。”
姜早顿住。
许久,意识到自己已经越界的何斯屿害怕姜早会离他越来越远,他失落地松开手,粗糙地擦去泪水,抓起外套就站起来。
姜早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从另一边楼梯下去,穿梭人群,离开酒吧。
姜早目光追随何斯屿的身影,她知道他离开这个酒吧会去到另一个烟酒地,她知道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他会一直待在阴潮地里,不敢再抬头。
想着,姜早心一横就跟着跑出去。
车水马龙,街灯如珠,何斯屿微弓着背,外套披在肩上,摇摇晃晃地往小巷最里处走,他偏瘦的身材顶不住黑夜布下的阴冷,好似夜风轻抚就能将他带走。
姜早认定那个身影就是何斯屿,向前跑了几步。
“何斯屿!”她朝他喊了一声。
何斯屿闻声停下脚步,扭头向后看。
姜早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棕色风衣被接近于同色的光渡满温柔,她长吸一口气,费力一喊,“你好不容易才从泥潭里爬起来,可不可以不要再陷入自我否定的漩涡了!”
何斯屿喉结上下滑动却咽不下口水,他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不爱你也没关系的,我做你忠实的信徒。”她说,“我陪你把碎了的心缝补起来,我陪你等太阳升起。”
“我只要我爱的。”
何斯屿向前奔去,街角的枯叶起了又落,他与其中一片一同飞到姜早身边。
姜早被扑上来的何斯屿弄得一楞,脚尖一弹,向后酿跄了半步,随即就被一股力量往前扯。
“何斯屿……”姜早淡声喊道。
何斯屿呼吸沉重且急,好似抓到了什么宝贝,小心翼翼地把姜早抱在怀里,很快,他又觉得这种拥有太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