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孟白表情一言难尽,气急道,“你们真是……”
“秋娘她不会对孩子下手的!呆到天明,她就会离开。”掌柜忙解释道,“我们每次都是把人用药迷晕了,送到她面前,这样睡一夜过去才最安全,第二天什么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实在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
谢无相面上倒瞧不出神情变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问:“她什么时候来?”
掌柜紧张道:“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谢无相“哦”了一声,随即望向身旁两个小鬼头,思索道:“你们两个谁来?”
“……”
邵挽茫然道:“来什么?”
“什么什么?”谢无相笑,“时间有点紧迫,再过一个时辰,秋娘就要来找孩子了。”
时间紧迫,他脸上倒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道:“所以需要一个人假扮一下她的孩子,陪她一晚,把今夜熬过去。”
正是如此!树上三人齐齐用力点头。
院里诡异地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孟白恼羞成怒道:“你怎么自己不扮?!”
闻言,谢无相弯着唇嗯了一声,道:“你没听见他说么,得是童子才行。”
孟白:“………………”
见他面色有异,谢无相坐直了些,终于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难道你不是?”
孟白一瞬间脸如火烧,啪地一下站了起来,脑中顷刻涌上无数脏话,然而支吾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管我!!!”
伤风败俗,奇耻大辱,他简直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偏偏一旁还有个白痴,睁着眼睛格外好学地问他:“童子是什么?我是吗?”
孟白脸上顿时一片精彩纷呈:“他娘的谁知道你是不是!!!”
谢无相倚在竹椅背上,没忍住笑了声,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襟危坐,只是指尖抵在眉心,肩膀微微耸动。
手心里的攀缘结红得像朱砂,又似一抹未干的血。他想起来椿问自己有没有记起郁危离开那天的事情。这个问题问过百遍千遍,他每一次都回答说,没有。
其实,是根本就没有忘记过。
那时候,鼻息交错的一瞬,剥夺一空的感官,缺氧,滚烫的眼泪。
心口的血延着刀柄,蜿蜒淌过苍白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凶手的脸上,绽开一朵血花。
他用指腹抹去那张脸上刺眼的红色,像平常无数次把人送下山时那样,问:“要去哪。”
凶手只是更用力地咬着他另一只手,仿佛要撕扯下一块血肉,紧闭的眼睫上滚动着玻璃珠子一样的泪。
于是他低下头,拨弄对方的唇瓣,逼他松口,说:“郁危,没有徒弟丢下师父的道理。”
……
身旁的吵吵嚷嚷中,谢无相闷闷咳了几下,随即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眼神,注意力转到了院外。
这后院正对着远处的山峦。山脉连绵起伏,顿挫的轮廓沉进了夜色中,极深极重的颜色,连月光都浸不透,远远避开,泛着不详的气息。
昆仑山从前没点灯时,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后来山上多了个不太听话的小徒弟,摸黑走夜路把自己走丢了,自那以后,上山的路就多了数盏灯,散落如星,一盏接一盏,由近及远,蜿蜒过整座山头。
以至于后来每每天光熹微,山灯亮时,他总会想,歪歪该回家了。
“……好了。你听明白了没有?”孟白口干舌燥,清了清嗓子,“唉,我跟你废什么话啊。”
邵挽面红耳赤,像只熟透的虾。他鼓足了勇气,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懂、懂了。那我、我和你,选一个。谢仙长不、不算。”
“……”孟白道,“一定要搞得人尽皆知吗?”
他郁结,越想越气,瞪着邵挽道:“你这样子去了肯定白搭,我去也说不准会怎样……要我说,还不如等你师哥醒了,让他当这女鬼的孩子。他这么厉害,说不定还能顺便把女鬼一窝端了!”
邵挽随之应声,郑重点头:“如果是我师哥,他肯定可以——”
“不可以。”
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两人一头雾水地循声望过去,却见方才一直漫无目的思绪游移的谢仙长突然回过头来,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俩一眼。
他没说为什么不可以,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片刻,脑中再度闪过那几颗落在掌心、玻璃珠般的眼泪。
再开口时,语气忽地柔和下去,自然而然,一锤定音。
“他当不了,别想了。”
【作者有话说】
屑:其实是有人抛夫弃师,做了坏事不认账。
失忆的歪:?
厉鬼将行
最后还是掌柜三人从树上被放了下来,斟酌着选了看上去最是无害的邵挽,才草草定了人选。
秋娘的孩子七岁时消失不见,若还活着,如今也该早已及冠。不过她对自己孩子的印象似乎还停留在幼时,因此在四处游荡寻找时,总会被旁人家的幼童吸引,并抢过来据为己有。一来二去,方圆几里养了孩子的人家,没有一户还敢住在这,早就收拾收拾搬走了。
从前她还会被掌柜用的办法骗走,但不知为何,这法子渐渐地对她越来越不管用。她好像逐渐意识到那些人只是用来骗她的替代品,于是来得更加频繁,脾气也变得更加阴晴不定。
掌柜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我觉得……她快要彻底不受控制了。”
等到这办法彻底失效的那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