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相手指一顿,有些意外地抬起脸,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像是要确定什么。
“为什么出不去?”他问。
“想出去,除非得到设下禁制的人的允许。”郁危站在阴影里,语气很淡,“不巧的是,我们有仇。”
谢无相看着他,几乎立刻就看穿了他的想法,缓声道:“你觉得他不允许。”
郁危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要用灵力强行冲破这个禁制,”他伸手,握住笼体的铁栏,冰凉的触感,“或许会很难。”
而且明如晦会因此感应到,事情会变得更糟。
“你还没有试过。”谢无相淡笑,“怎么知道出不去?”
郁危一静,望着他,谢无相朝他伸出手,示意他牵住。
越过铁笼,他抓住谢无相的手,内心忽地就平静下来。所有的后果都源自他自己的选择,无论对还是错,他愿意接受。
汹涌灵力在指尖蕴起,郁危握住挡在身前的铁栏,低声道:“破。”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金光亮起,笼体微微一颤,随即自下而上地瓦解,化为烟雾,倏尔散去。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轻松得仿佛是一场幻觉。郁危愣了一下,怔怔低下头,银色灵流依然缠绕在五指间,并没有丝毫变化。
笼破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动用灵力。
温度透过紧贴的掌心传过来,谢无相似乎对此一无所觉,问:“还好吗?”
郁危蓦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再抬眼时已经恢复平静:“没事。”
谢无相应该是笑了一声,说:“那就好。”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更多,郁危压下疑虑,转而望向木朔的方向。
孟白压着挣扎的木朔,绷得脸色通红,受不了地大喊道:“谢天谢地你出来了!人你自己压着行不行?”
郁危走过去,一把拎开他,冷淡道:“你要把人压死了。”
把孟白丢到一边,他蹲下身,直直地望进了老乞丐浑浊的眼睛。木朔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逃跑,倚坐在墙边喘着粗气。
郁危等他恢复了一些,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他神色冷静,开口问:“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格外防备?”
木朔冷冷盯着他的脸,抬起手指,狠狠按在地上,用力之大,几乎磨破了皮肉,在地面上留下几道惊心动魄的血迹。
血液流淌,一笔一划,连在一起,组成令人心惊的几个字。
他写:“我见过你。”
无名罪状
郁危微微一顿,目光沉在那几个字上面。
“你见过我,”他问,“什么时候?”
他没有这段记忆。
淋漓的血迹浸透地板,木朔的手指因情绪的过分激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浑身紧绷,目光始终紧盯在郁危脸上,说不出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
浓烈的厌恶毫不掩饰,这样的情绪有些陌生,犹如一只手死死攫住心脏。郁危尽力摆脱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蹙着眉,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木朔的手抖得更剧烈。他的炁是灰白色的,如同草木燃烧后余下那一抔泛着死气的灰烬。郁危看着那点灰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透出一股极为强烈的恨意。
对方置若罔闻,蘸着自己的血,着魔了一般,在地上继续用力写着。血迹晕染在一起,字迹模糊难辨,潦草不成文,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一般。
旁人还在仔细辨认时,郁危凝神望着那些字迹,面色愈发沉,忽然开口问:“神骨怎么了?”
“你之前说的那些是骗我的吗?”他没有抬头,视线低垂落在那些字上,“你说他是为了帮你们解决村里的死劫才留下的神骨,那事实呢?事实是什么?”
胸口仿佛压了一团沉沉的雨云,郁危目光微微移开,停在了“我见过你”那四个血字上。
其实他还想问这件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木朔为什么会见过他,为什么对他抱有敌意,一桩桩一件件,来得莫名其妙又无迹可寻。
他记不起自己死前的事情了……那应该是对他来言十分重要的一段记忆,但身体似乎格外回避,稍微一想就觉得头痛。
木朔癫狂的举动兀地停了下来,指腹的血一颗颗砸在地上。下一秒,他忽然挥舞起手臂,作势要扑过来。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一半,便被一股非人的巨力牵扯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将他身体固定在原地。
郁危指尖的灵力一闪而逝,他食指轻轻一扯,缚住木朔的力道随即松了几分,蹙着眉道:“不能好好说话吗?”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他说,“先告诉我神骨的事情。”
木朔身体受缚,依旧不甘心地想要抓他,动作幅度极大,简直像是张牙舞爪,几次都险些要打过来。郁危没躲,反倒是谢无相伸手替他挡了下。
好像打到了,又好像没有。然而郁危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他看见木朔张了张口,好像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
但他没能看见。谢无相身形微微一动,遮挡住了木朔的身影,也断了郁危的视线,声音像是警告:“歪歪。”
郁危道:“我想知道。”
“他说不了话。”谢无相第一次和他意见相左,语气平淡道,“你何必逼他呢。”
“因为我想知道。”郁危微微仰起脸,直视他,“因为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无相看了他半天,半晌,像是默许了一样,彻底没了脾气。
他让开身,郁危转过头看向木朔,道:“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