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主现在如何?】
急切的问询声中,郁危慢吞吞地画完了一棵丑丑的荔枝树,又画了个丑丑的梨,继续走神。
【楼九!你听到没有?】
“……”郁危笔一顿,垂眸看着自己不自觉写下的名字,道,“他喝了。”
那头的呼吸一滞,紧接着,传来楼涣大喜过望的笑声。
【那人说昆仑山主如今灵台有损,修为早已不比从前,果真如此啊!既然他喝了符水,也应该起效了……】
郁危不冷不热道:“起什么效?你不告诉我这东西有什么用,我怎么帮你?”
【别急,一次还不够。我每月都会给你一瓶新的符水,你想办法掺到他的饮食中,等时机到了,我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无论他怎么试探,楼涣却警惕异常,不肯透露任何目的。郁危心下烦躁,漠然道:“不说算了,我还有事,没有时间理会你。”
说完,他早已忍耐许久地把符纸用力一团,恶狠狠扔进了纸篓。
楼涣的大喊连同传讯符一齐被扔远,郁危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外面下着淅沥小雨,细如牛毛,丝丝缕缕,织成带着潮意的网。天阴着,云迷雾锁,灰蒙蒙的山雾凝成水珠挂在眼睫和发丝上,透着凉意,郁危打着伞,鞋底踩过青石板,嗒嗒地响。
他沿着山路抬头看了一眼,看见了澹雪小筑院前那棵几日便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的荔枝树。椿告诉他树身被明如晦用灵力养着,不用等太久,再有些时日,就会结果了。
郁危收回视线,抱紧了怀里的小食盒,深吸一口气,闷头走到屋门前,小心地敲了敲。
没人回应,但门开了,慢慢悠悠发出长长的吱呀一声。
郁危一愣,困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可能是门没有锁。他没放在心上,悄悄钻了进去。竹屋内烛火摇曳,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几张竹编座椅随意摆放,其上覆着柔软的布垫。几案之上,青瓷墨盅静放,旁边是几卷泛黄的书简,等待着主人闲暇时的翻阅。
明如晦还没醒。
郁危犹豫了一下,越过一室寂静,往床边靠去。
支窗外山色朦胧,细雨如织,拂过青瓦,滴滴答答地落在檐下,溅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他把手中的食盒轻轻搁在桌上,里面是他请教椿之后做的点心,用来给某人赔罪。
郁危本来打算放下后就离开,但不知怎的,忍不住往床上看了一眼。
他那位无所不能的师尊如今和衣而眠卧在榻上,一贯调笑的眼睫轻合,在高挺的鼻梁两翼投下淡淡的阴影。属于人的种种情绪从他身上抽丝剥离,竟显得有些抽身事外的冷淡,似乎只剩下无尽的厌倦和冷漠。
白玉京的古神,无心无相,无我无执。
郁危下意识蹙起眉,莫名觉得这样的明如晦有些陌生,陌生到判若两人,即便睁开眼,眸中也不会有温情。
他心里闪过疑团,下一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胆大妄为地摸了下床上人的眼睫。
摸完,郁危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任何反应。
见状,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垂下眼,手指却有些发颤,小心地、专注地轻触上浓密修长的睫毛,在心里默数了一遍。
很久以前他也这么细数过对方的眼睫。不过是因为明如晦太不靠谱,讲故事把自己讲睡着了,扔下小徒弟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干瞪眼。于是那天夜里,郁危只能被迫听着窗外的雷声雨声,掩耳盗铃般紧紧握住师尊的手,又气又怕,不敢合眼,最后生着闷气数完了明如晦的眼睫毛。
指尖拨动下的睫羽微微发颤,郁危数完一遍,回忆了一下,和记忆中的无差。
不是假的。
自家师父没有被什么别的人偷偷换掉。他顿时宽心,支起伏在床边的身体,忽然又起了些念头,心血来潮地摸了摸明如晦的头发。
发丝随意铺散在枕畔,如同初冬时覆在松枝上晶莹的雪,银白中泛着淡淡的光泽。郁危不知道明如晦为什么是白发,但不妨碍他觉得好看。他扯了扯,忽然困困符从他肩上跳下来,扒住他作乱的手,一个劲儿地摇头,仿佛要提醒他什么。
郁危有些奇怪,不知道它想说什么,压着声音问:“困困符?”
没等他话音落下,他手心一空,发丝滑落,郁危一僵,一抬头,跟不知何时醒过来的人对视了满眼。
明如晦眸底还有浓浓的倦意,但很快又被笑意冲淡。他一开口,那种疏离漠然的气息倏尔不见,只剩下了调笑:“歪歪,你又在干什么坏事。”
郁危和他僵持一秒,猛地从床边弹开,欲盖弥彰地抄起手边的食盒,二话不说塞到了明如晦手里,生硬道:“吃的。”
明如晦也不知道醒了多久,倚在床头,支着脑袋,要笑不笑地看了眼他此前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手。然后打开食盒,看见里面有些烤焦的小点心,弯了下眼:“歪歪这么厉害。”
郁危轻微幅度地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嘴硬说:“我买的。”
“是吗。”明如晦说,“我还以为是某个小孩因为梨汤的事而很在意,所以才要补偿我。”
郁危硬邦邦道:“你又没告诉我你吃不了梨。”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明如晦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竖起眉毛,凶巴巴地说:“谁让你非要喝汤!”
到头来他脸脏了,梨汤洒了,师父晕了。
刚凶完明如晦就闷咳了两声,郁危立刻自动消了音,有些紧张地看了过来,却听后者温声说:“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