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旻睁大了眼睛。
“你也是……”他伸出颤抖的手指。
“对,我也是……”
——“你也是来自现代的?”
——“我也是去过陆院长的蜃梦的。”
几乎同时,他们说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啊?”
“嗯?”
然后,他们发出两个相似又不同的音节。
一边的燕鸣臻此时却揽住了姚珍珍的腰,环着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了此处。
“……明日应当还有战事,我带你去营帐休息,如何?”他低下头,几乎是脸贴脸的和她说话,恃美行凶,把姚珍珍搞成了个大红脸,晕乎乎地被带着离开了此地。
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剜了一眼呆住的汤旻。
那之后,南纤洲成功收复,听从燕鸣臻的意见,姚珍珍并未杀死幸黎,而是在他负荆求和时,出剑斩掉了他的另外一条腿。
这位大败而归的妖皇就此带着残兵逃回族内。妖族立时便是大乱,各路妖修相互征伐不断,很久都未能决出新任妖皇。
直到幸黎死于一场刺杀,远在朔望原的姚珍珍收到了一封来自早已断交的故友之信。
但这都是后话,汤旻后来还是找到了机会与姚珍珍沟通,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误会。
“我并不知道你所说的现世是哪里,”这个名震天下的剑修说这话时正在桌上果盘里东挑西选的寻着爱吃的水果,“我年幼时,曾进入过陆院长所豢养的蜃兽腹中。”
她挑出一颗圆润的青葡萄,塞进嘴里。
“蜃梦中所见与此世完全不同,里面虽全无灵气,但人人安居乐业,并有各色机巧工物,神异非常,”她将果肉咽下,接着说道,“那句口诀,我就是在蜃梦中所学。”
“蜃梦?”汤旻不想展示自己的无知,但他此刻的确疑惑。
“蜃兽擅编制幻境,认主后,便可根据主人心绪,随意编制梦境,藏于腹中。”在场的另一人开口解释道,一边伸手将另一颗剥好了皮的葡萄送到少女嘴边,“珍珍,你喜欢这个吗?我让人给你送些到鸣麓山?”
“啊,行,”姚珍珍一口将葡萄吞下,含糊道,“就是鸣臻说的那样,院长养了一只蜃兽,那个蜃梦大概就是院长所织。”
“我本以为是虚幻之梦,不想竟有来处么?”
汤旻难掩失落地低下头。
他本以为能在异世遇见同乡,却不想真正的穿越者不是姚珍珍,而是另有其人。
“那……那位陆院长如今可在何处?”他强打起精神,问道。
室内忽然安静了一下,连姚珍珍咀嚼的声音都停了。
“洛萍书院的院长,剑仙陆眉山,”她疑惑道,“已自戕于十六年前,尸骨无存。”
“怎么,你竟不知道么?”
恶客
汤旻愣在原地。
他当然知道陆眉山,但在此之前,那只是史书里无数个光辉灿烂的名字之一。他的名头太遥远又太传奇,以至于汤旻一时间没能把姚珍珍口中疑似穿越者的“陆院长”和那个早已死去的剑仙联系起来。
回过神来,汤旻又忍不住失落怅然许久,原来自己的“前辈”竟然有如此成就……倒比自己如今这一事无成强上许多。
只可惜陆眉山死得早,汤旻只能从后人的只字片语中勾勒出这位前辈的身影。
倒是姚珍珍这位有着部分现代记忆的半个“古人”,汤旻与她迅速的熟络起来,速度快得让作为中间人的燕鸣臻都感到吃惊。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请这位知交好友喝上一次升官宴……燕鸣臻手中命牌碎裂的时候,汤旻正与他一同参加珏罗大集——汤旻想着为祝女士选生辰礼,自己又没什么审美情趣,便强拉了上司来作陪。
他们在拍卖会上因为一方腊印与墨展宗的少宗主起了些冲突,这本是小事,可燕鸣臻贴身的命牌却当场碎裂……
汤旻回忆至此,忍不住深深打了个冷颤——即使与燕鸣臻认识多年,他依然会对这个仙姿佚貌的上司感到些微的恐惧。
尤其近年来,这位三殿下行事越发偏激,又时有死志,叫他这个外人瞧见了都触目惊心。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姚珍珍的猝然离世,却只能看着好友为此悲痛欲绝,无能为力。
好在,一切还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好在,姚珍珍再次回来了。
作为故友,汤旻真心诚意的为她的归来而欣喜。
“……我是不是忙得太累所以在做梦呢?”他伸手掐自己的大腿,发出“嘶”地一声痛呼,“师姐,这七年你都去哪了?”
“这还是换了个壳子?借尸还魂?怎么做到的?”他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想要仔细端详姚珍珍如今的样子,“……三殿下可知道你回来了?”
“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细讲,”姚珍珍稍微放松了一些心情,至少汤荣林的表现还算坦荡,她姑且还是愿意相信这位旧友的品行,“昭华城的玄机处被魔修渗透成了筛子……我在来的路上杀了几个净莲教的余孽,这位少司宪便借着提审名义把我带进密室试图围杀。”
她脚尖点了点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
“我如今身份不便对外公布,你是昭华城的父母官,此人便由你处理,”她简短地说了一遍前因后果,又想起了一件事,“玄机处下辖的玄甲骑里,有一个叫吕平灵的女修,出身明砚宗,入魔后弑亲叛逃,七年前我亲手将她杀死在连杀山……”
汤旻闻言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人,”姚珍珍斟酌半响,“……暂时不要惊动,密切注意她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