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穆寻为首的岱殊教谕皆面露欣慰之色,纷纷回酒,便是一直冷淡的闫教谕,也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
“第二杯,我敬各位岱殊同窗,求学问道,本是道阻且长,这一路上,唯有你我相互扶持,才有今日欣欣向荣,行则将至,做则必成,盼你我不辜寒窗,皆有所得!”
萧行简这番话一说,原本还有些停滞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众学子一阵叫好,亦回了酒。
此时萧行简的声音略略低了下来,他重新蘸满了酒,转向一旁的斐玉。
“第三杯,我替师弟敬大家,”他微微一笑,冲着教谕与同窗们歉意一笑,“斐玉与我同拜一门,本应该同敬,可他年小,喝不得这酒,我这做师兄的便代为一敬。”说罢便痛痛快快的一饮而尽。
连喝三杯,萧行简的脸颊染了一抹绯红,越发显得俊美夺目。
“师兄!”斐玉低低唤了他一声。
“如此,好宴开席——”萧行简不理会斐玉,笑着高啸道:“今日咱们岱殊师生,便好好热闹一番!”他打个响指,候在不远处的下人们便鱼贯地将手里捧着的羽殇从曲水上游一一放下。
不多时,这些木漆羽殇便顺着涧水,摇摇晃晃地漂流而下。
因水道十曲九转,下头又有天然的顽石,不多时便有羽殇搁浅停下,停到谁面前,那人就要从涧中取出羽殇,将里头的美酒一饮而尽,饮完后立刻赋一首好诗出来,若情急想不出来,便要再痛饮三杯。
有羽殇在穆寻面前停下,他不推辞,取出羽殇后还未抬手到嘴边,忽然停下,笑道:“看来老夫是不用自罚了。”
说着,便缓缓念出一首韵脚齐全,意境深远的七绝诗,众人听了纷纷叫好,几位教谕也是面露惊叹,拍案叫绝。
又有羽殇在屠苏面前悠悠停下,屠苏虽不如穆寻才高意快,却也做了一首赞酒好诗。
随着宴到佳处,越来越多的学生们受到眷顾,他们或者一展诗才,引人侧目,或者高声笑谈,尽抒己见,也有人起身离开坐席到教谕处敬酒的,也有人相互间斗诗唱酬的,前者呼,后者应,觥筹交错,宴酣喧哗,好不热闹。
斐玉拿着甜果子水儿与穆寻、教谕们敬了酒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吃着木几上的点心,一边侧耳倾听着萧行简与商以道几人高谈阔论,一边又是不是被其他唱和的学子们引去视线,亦是身心愉快,怡然自得。
便是此时,有几位学子簇拥着走近,斐玉只当他们也是要向教谕敬酒的,变没去管,谁道忽然听到一声“斐玉公子”,才抬起头来看向几人。
这一看过去,便觉得几人有些眼熟,斐玉不由一番回忆,才想起来这几人便是那天在食舍里堵着他惹事的。
“喔?这是怎么?”斐玉心下暗道,不动声色的想:“是来一洗前耻的吗?”
他见几人已走到面前,微笑着慢慢站了起来。
一旁本来在与屠苏玩笑斗酒了萧行简以余光扫到这一场景,不由扬了扬眉,虽然没有表露出什么,但也留了几分注意在斐玉身上。
“斐玉公子。”几人站住,先拱手向斐玉行礼,为首的那人拿着一个酒盅,身后的人为他执着酒壶。
“公子切莫这样警惕。”那人开道:“这回儿我们几人是向斐玉公子道歉的,之前那事是我们唐突了,不知斐玉公子可还计较?”
说罢,他坦然一笑,倒有些风光霁月的意思在里面了,其余几人亦纷纷称是。
“唉,都是我们不是,一时情急,不知道公子竟然是这样的来历,若早知道,必不会那般无礼,公子可能不认识我。
在下姓冯名演,乃金陵人氏,如今恰好二八,上山已有两年了,虽夜夜挑灯苦读,却太过愚钝,至今还留在玄震堂,唉。”
他言之有理、条理清晰,即使自言道歉,亦是晏然自若。
斐玉却不由皱眉。
第二十二回
这个叫冯演的虽然态度诚恳,语含歉意,但斐玉却难以从他充斥了嫉妒与恶意的双眼里感受到真诚。
他扫一眼前几座正抚须谈笑的山长穆寻与教谕们,顿时心中了然。
看来冯演是来为前日的举动描补的了,这一番话说出来,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入众位教谕耳中,便能给他挣下个知错就改,不耻自罪的好印象。
更何论,他是“不知者无罪”呢?
这倒逼的斐玉不能计较。
斐玉虽然心下不喜,但也不准备为难于对方,因此只抬抬手,礼貌性微笑道:“哪里,不过是一个小误会。”
他扫过眼前这些人隐隐含着窃喜的脸,声音稍稍重了些,“几位师弟何必放在心上?”
“师弟”二字一出,除冯演外,其他几人的脸便僵住了,几乎维持不住表情。
斐玉又道:“冯演师弟这是要做什么?本来是小事一桩,大张旗鼓的赔罪,倒扫了大伙儿的兴致,不如借此机会你我共饮一杯,这不虞之隙也可一笑而过!”
尚且神情自若的冯演听了这句,还是没忍住显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他绷着僵硬的微笑,下颚的肌肉一上一下,显然是在咬牙切齿地克制情绪。
斐玉也不理会冯演,直接取了自己的酒蛊,将杯中酸酸甜甜的果酒喝下,喝完后还翻转蛊口,以示自己饮净了。
此时的冯演便是再如何生气,也要强忍着,不然他这一花招岂不不攻而破?因此他只得按住愤恨,假笑着喝下手里的酒。
当他的双眼从杯与手的遮掩下露出,射向斐玉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般狠辣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