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当做没见过你。”
“向公子,您千万不要冲动。”
向晚不为所动,仍旧把碎瓷片紧紧贴在颈间,淋漓的鲜血顺着雪白的皮肤蜿蜒而下,血红的小蛇一样。
向晚静静看着她,坚定的往前一步,宋寒衣被他逼迫着,不得不往门外退了一小步,她退一步,向晚又进一步,二人就这么沉默无言的对峙着,直到宋寒衣不得不退到门外去。
向晚迎着冷风站立门前,面无血色,单薄的身子一片纸一样被吹得飘飘摇摇,向晴看见他颈间模糊的血肉与斑斓的血迹,什么也顾不得,一个箭步飞奔上前,一把抢过?被向晚紧紧攥在手里的碎瓷片,一手用力捂住他脖颈上的伤口,从衣服上扯下布条为他止血。
向晴一遍手忙脚乱的做着这些,一遍愤慨抬头,对宋寒衣怒目而视。
宋寒衣只敢远远站着,强硬的对向晴千叮咛万嘱咐,“照顾好你哥哥,这几天不要?乱跑。”
她似乎有极为要?紧的事,丢下这一句话,连配刀都忘了拿,飞快的跃上屋顶,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向晴来不及关心?宋寒衣的去向,她焦躁不安的低下头,专心?致志的为向晚止血,语气里忍不住带了几分埋怨,“哥哥,到了这一步,你还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吗?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值得你这样为她隐瞒?!”
向晚轻轻握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苦笑,他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你好好做你的差事,不要?被我牵扯进来。”
未等向晴反驳,向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侧过?头,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不能再呆在锡州了,我得跑得越远越好。”
闻言,向晴捂在他脖子上的手骤然收紧,向晚禁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向晴受伤的垂下眼眸,怔怔的望着他。
“哥哥,我们才相认多久,你又要?扔下我了吗?”
向晚一时语塞,可是宋寒衣既然看见了自?己,就绝不可能不告诉谢瑶卿,等谢瑶卿亲临锡州,那才是他的灭顶之灾。
向晚紧紧握着妹妹的手,脊背因为愧疚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眨了眨眼,想?除去眼底翻涌升腾的酸涩,向晴伸出?粗粝的拇指,轻轻为他擦去了眼角晶莹滚圆的水珠。
她一把抱住向晚,低声请求,“哥哥,不管你想?去哪,过?了今晚再说吧。”
向晚百感交集,迟疑之下,终究是缓缓颔首。
第二日一早,外出?就诊的裴瑛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据点,却为向晚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锡州戒严了,这两个月千万不要?出?城,若是被发现了,一律当作私通敌匪格杀勿论。”
向晚悚然一惊,惶然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裴瑛匆匆咽下一口凉茶缓解自?己的口干舌燥,她努力深吸几口气平缓着呼吸,徐徐解释,“就今天,我从城门过?来的时候,城墙上已?经挂了三具没头的尸体了,看穿着打扮,是不是敌匪还是两说。”
向晚想?着那血淋淋的场面,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向晴洗了脸从屋外进来,闻言抹脸的手一顿,轻声追问,“如今正是太平盛世,锡州四?周又无战乱,哪里来的敌匪呢?”
裴瑛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自?然是太守说谁是敌匪,那谁就是敌匪了。”
她语重心?长的叮嘱二人,“看见你们给我交房租的份上,告诫你们一句,这几天不管城里发生什么都不要?乱跑,整个锡州城,只有这条巷子是最安全?的。”
她回来似乎只是为了叮嘱向晚这一句的,过?不多久,她便又背上药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向晚失魂落魄的呢喃着,“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戒严了呢?锡州又无战事。。。”
向晴忽然断然开口,“可西北有战事。”
向晚不解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向晴歉然的看着他,“哥哥,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得去趟田员外那。”
她仔细品味着裴瑛方才的话,那个大夫一定深知内幕,甚至就是决策者?,但无论如何,她正在向哥哥散发善意,哥哥留在这里,短时间内至少是安全?的。
向晴半蹲再向晚脚边,撒娇一样央求他,“哥哥,你能在这等我回来吗?”
向晚心?乱如麻,他低头瞧见向晴委屈可怜的眼神,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向晴披上斗笠,将整张脸都隐没在阴影中,她思绪如飞。
陛下亲征西北,两只嫡系部?队都要?北调,京师必定守卫空虚,对有心?人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举攻下京城,改朝换代的机会。锡州无战事却紧急戒严,无非是要?防止走漏消息,想?要?趁陛下被秦胡绊住脚步,快刀斩乱麻罢了。
向晴脚步一顿,快刀斩乱麻,恐怕谢琼卿拥兵自?立,近在眼前了。
她穿过?小巷,迎头撞上一堆趾高气扬的官府府兵,押解着一簇簇女?男老少向刑场走去,她后退一步,机敏的藏在阴影中,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群衣衫褴褛,哭天喊地的人们。
她听见旁边百姓的议论。
“那不是城北的刘员外吗?怎么突然被判了死刑了?”
“说是私通敌匪,你没瞧见那么多金银珠宝,一天之内全?被官府查抄去了。”
向晴脚步不停,压低帽檐,藏身在熙攘的人群中,不着痕迹的向田府跑去。
。。。。。。
宋寒衣星夜兼程,一路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在出?征之前,把这个至关紧要?的消息递回了京城。
她在军营的最深处找到了谢瑶卿,牛皮帐篷里酒气熏天,但谢瑶卿从来不喝酒。
宋寒衣不再犹豫,直接掀开帘子进去,谢瑶卿正赤着上身,袒露着缠满绷带的胳膊,鲜红的血水正不停的从绷带下渗出?来,她的胸前受了新伤,从锁骨到前胸正中,血肉外翻,深可见骨,谢瑶卿身边摆着一坛熏人的烈酒,她将细布用酒打湿,眼也不眨一下,便将被酒浸透的细布往伤口上擦。
宋寒衣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布,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与毫无血色的脸,恨铁不成?钢的骂,“我的祖宗,你非得把自?己作死了才舒服呢!你养着那么多御医是吃干饭的吗?”
规规矩矩跪坐在角落里的郭芳仪委屈的为自?己申辩,“宋大人,是陛下自?己不愿让微臣医治的。”
谢瑶卿迟钝的抬起头,迷茫的看着她,呢喃自?语:“可他在冷宫里,生了病受了伤,从来都没有太医为他医治啊。”
宋寒衣恨不得拎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狠狠的骂:可你是皇帝啊!你是背负了那么血海神抽的皇帝啊!
她看着谢瑶卿颓丧懊悔的样子,开始怀疑这个向来无敌的西北军神若是走上西北战场,会不会就此陨落。
宋寒衣于是飞快的在她耳边大声喊起来。
“我在锡州见到了向晚,她没死,就在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