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妤便又说了一遍,可要说细节,却是几?乎说不出来的,好?像有什么在阻拦她,回忆不清最后一起度过?的夜晚。
不知为何,她却忽然又想到了再往前推几?日,在尹府发生的事,突然福至心灵,眸光微动,想到了什么,难不成是与那什么台案有关?
她忖度着?把这事也说了,顾文启自新帝登基后承蒙“圣恩”,居家修养,甚少参与朝中诸事,却也是知道磬广台案的。
“我老了,不中用了。”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听不出悲喜的笑?,“你们都?回屋吧,我自个儿待会儿。”
姜初妤又来到灵堂,一进来却见顾延清跪在灵前,脊背挺得直直的,连她推门而入都?没有反应,不知在想什么。
“二?弟。”她出声提醒。
顾延清慢慢站起,双手并在身侧弯腰作礼:“大嫂。”
姜初妤点点头,绕过?他?来到棺椁边,半睁着?的眸子忽然瞪大,连身后顾延清在说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半晌,她才回过?神,扭身隔着?白纱问:“你方才说什么?”
顾延清不疑有他?,只?以为大嫂由于太过?悲伤而神思?出游,重复了一遍:“今夜由我和疏芸守灵,大嫂也该歇息了。”
“不行!”
她语中透着?决绝,顾延清被?惊了一下,也不好?再争执,只?好?道:“大嫂情?深意重,大哥泉下有知,也会甚感欣慰。”
姜初妤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胡乱地点着?头,也不管他?隔着?白纱能不能会意。
她只?能看?见,那在她离开前对得分毫不差的棺椁边,出现了明显的偏移。
她在这灵堂内无事可做,曾摸着?棺椁的四角把棺盖对得整整齐齐的,除非有人?动过?,否则不可能凭空出现半指宽的错位。
闹、闹鬼了?还是……
姜初妤对鬼神之说本就半信半疑,不禁后背发寒,步步退到了柱脚,深吸了几?口气?,脑筋一转,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拨开白纱,冲正要离去的顾延清喊道:“二?弟,你动没动过?棺椁?”
“未曾,弟怎会对大哥不敬?可是出什么事了?”
“无事,你去安慰疏芸他?们吧。往后顾家可就要靠你了。”
门甫一关上,姜初妤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如果不是闹鬼,也不是顾延清,下人?更不会做如此冒犯的事,除了她,谁还能这么大胆?
她大着?胆子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棺盖,多么希望能看?见棺里空空如也,可惜顾景淮还是面色灰白地紧闭双眼?,安然躺在棺中。
她用手探了一会儿鼻息,没有反应。
她的心跳渐渐平复,却还是不肯放弃念想:“夫君,你要是还活着?,能不能知会我一声?我嘴很严的,你放心。”
无人?应答。
她失望地重新对齐棺角,背靠着?滑坐了下来,没有注意到顾景淮双手指甲缝里染了灰黑色的脏污。
子时一过?,便是十月十六了。
姜初妤端着?碗长寿面“咣”一声放在了棺盖上,心情?比前两日欢欣了些,对着?虚空粲然一笑?:“瞧,月圆了。”
皓月当空,似白昼还未褪去的余晖,在昏昏沉沉不见边际的黑夜里长明着?。
顾景淮的眼?前却漆黑一片,棺椁边严丝合缝,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昨日药效退去,他?恢复了清明,缓慢地收握着?手,适应这具僵了快三天的躯体。
这时他?忽听面前传来一声响,知道他?的夫人?又对他?大不敬了。
仿佛是听到他?腹诽了一般,姜初妤竟像接话般自言自语:“往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容我再对你不敬一回吧。”
随即,他?听见吸溜面的簌簌声,吃面人?吃得又香又快,他?……饿了。
幸好?这具躯体还未全活过?来,胃动得慢,不然若是发出咕噜响,得把她吓得打了碗。
姜初妤替他?吃完了长寿面,连汤水也喝得一干二?净,她也好?久没吃过?一顿好?饭了。
谁知此时忽有人?来叨扰,甚至未敲门就闯了进来,姜初妤细眉一竖,刚要教训人?,却听来人?急得面色通红,尖着?嗓子道:“少夫人?不好?了!皇宫派人?来了,催着?今夜就要将世子运去下葬,怎么办啊!”
姜初妤也懵了,今夜才是第三日,皇上好?狠的心,竟让他?为期三日的守灵都?守不满!她气?得浑身都?要抖起来:“我偏不——”
两个时辰后,姜初妤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脚踩金丝毯,毯上放着?一樽棺材与她为伴,正在前往顾家祖陵那块风水宝地的路上。
现实又一次告诉了她什么叫皇命不可违。
她只?好?抹干眼?泪,来送他?最后一程。
顾家决心抗旨,起码要过?了头七再下葬,于是送葬车队都?没准备好?,却在今夜就赶鸭子上架了。除了她乘坐的这辆,后头只?有个人?驾马护送着?,顾家人?都?还被?封着?,出不了大门。
姜初妤身形随颠簸的马车摇晃着?,面无表情?,哭也哭不出来,可此时前头马夫十分紧张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少夫人?,后面好?像有情?况!”
她连忙屏息,侧耳倾听了一会,听到几?声惨叫,随后又听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像是隔着?段距离跟着?他?们的人?。
她暗觉不妙,催促道:“快!快驾马!”
可惜繁华富丽的马车车身偏重,纵使二?马齐奔也不如单骑快。何况他?们已奔至山路上,崎岖不平,也无灯火照明,车夫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动了弃车而逃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