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是名讳嘛,平时?都尊称今上、天子的,再从前?都叫太子殿下,没人提过他叫什么名字。”
再说了,石城镇离京都那么远,她知?道县令的名字就行了,但天子叫什么,郁卿从没想过要问,横竖知?道京都里有这么个人就是了。
易听雪怔愣片刻,笑道:“也是,我从小生在京都,所以才知?晓。天子名谢临渊,临渊羡鱼的临渊。”
说完二人俱是一愣,彼此相看,竟僵在原地。
易听雪重重咳了咳,心道这难免也太巧了,那林渊起什么名字不好,竟与天子名讳相冲。
易听雪尴尬不已,怕郁卿听到“林渊”二字伤心,伸手想拽住她衣袖,强行转个话头,却看见郁卿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
“怪不得!”郁卿睁圆了双眸,眼中亮晶晶的,似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和她低声八卦,“你知?道吗?我之前?去江都林家,门房说没有叫林渊的,我还感到奇怪。后来?见了林家夫人,夫人说那个二郎君不叫林渊,叫林什么……”
郁卿拍拍脑袋,眯着?眼仔细思?索:“林什么……反正是三个字的,林之什么的,唉!记不清了,不重要,总之你知?道是三个字就行了。我当时?可伤心了,觉得他为了骗我不惜报假名。但现在想想,说不定他真?叫过林渊,改名也是为了避天子名讳。”
易听雪喝了口茶压惊,仔细一想也对?,叫得这么像,是该改了。
她悄悄抬起眼,借着?烛火仔细观察,郁卿脸上竟没有半点纠结难过,甚至还有一种猜到谜底的自豪。
“你不伤心了?”易听雪问。
郁卿莫名其妙,茫然道:“若非你提起,我有年头没想起这个人了,说不定他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易听雪品味着?她的语气,确定她不是强装欢笑后,叹道:“当初你从江都回来?,刘大夫特地叮嘱我,千万不要提林渊,不要提江都!他还把你送林渊的手笼藏起来?,又问我要不要把庭中那棵树拔掉,说怕你睹物思?人。最后我们打算先看看你的反应,若你每次瞧见那树就哭,我们就连夜伐木。”
郁卿怔在原地,平白的,鼻尖一酸,
年少时?,她为此事?流了太多?泪。没想到时?隔经?年再红眼眶,已不是为了林渊。
“我还和他看过桃花呢,难道要拔了芦草村所有桃花不成?”
易听雪挑眉:“说不定我们真?能干出?来?。”
郁卿破涕为笑:“犯了疯病吧!”
虽说如此,心里却甜滋滋的。她只是一介普通人,无权无势。刘大夫和易听雪能为她做这些,全出?自真?心爱护。上辈子她的父母也曾这样爱她,兴许如此,她才能迅速走出?悲伤。
年少时?的情愫,早就模糊。连那晚火烧小院时?的心境,都不太清晰了。
只记得当时?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做什么都是战战兢兢,思?前?顾后,犹豫不决,像找不到主心骨,喜欢上林渊也是时?运境遇造就,可惜那时?她不懂。
真?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郁卿笑了笑,扭头去做针线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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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她们终于进了京都。
京都繁华,处处喧嚣。坊市里人肩并肩,前?脚挨后脚,走到哪里都挤得要命。太平长街上倒是宽阔,但骏马奔腾,高车华辇,都是官贵人家,百姓只能靠边走。
正逢举子们进京赶考,投店钱足足翻了六倍,许多?贫苦学子只能在院中打地铺。两人打下午起,走了好几家酒楼,都说没空房了,让她们往北走。直到天黑,才寻到一户租赁自家宅院的,愿意腾出?一间?房给她们。
屋主笑呵呵接过她们的银子,道:“你们不懂,这段时?间?进京要赶大清早,否则到宵禁也寻不到住处,只能蹲一夜大牢。”
易听雪在落难前?,也是个官家小姐。易家非世家大族,但也有一处城北宅邸,哪懂得京都庶民的难处。
夜里二人秉烛数了数口袋里的余钱,皆发出?一声长叹。
郁卿摇头:“若非刘大夫也给了我们一些银两,怕今晚真?要蹲大牢了。”
易听雪皱眉不语,他们得在京都待至少半月,还要留回程的盘缠以防万一,眼下怎么算都不够。
这住店钱也太贵了!
郁卿吹灭烛火劝她:“别担心了,想到天明,钱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明早去寻个裁缝铺子问问。”
第二日,郁卿去东市帛肆裁缝铺挨个问过去,被拒绝了也不嫌羞,只笑了笑说今后若有需要,可以来?找她永进坊找刘卿娘子。
问到第四家,掌柜让她先试做一件,瞧了眼她起剪子的手势,凉凉道:“你不像陇西来?的,倒像随州来?的。”
郁卿一惊,尴尬陪笑道:“掌柜好眼光,这都能瞧出?来?。我师从的织工娘子以前?在随州做金缕衣。”
掌柜两指拎着?她做了一半的缦衫,啧啧道:“行吧别浪费料子了,你明日来?上工,先打下手。”
商量好月钱,郁卿便?在此处做起裁缝。掌柜说话不好听,但手艺堪称一绝,被她骂一顿,郁卿也能学到不少东西,因此从不放在心上。
一起做工的白娘子倒是经?常被骂哭,偷偷找郁卿抱怨,两人关系迅速熟络了。
过了两日,有一批道士进店订道袍。
郁卿从没见过道士也来?裁缝铺子做衣,只道京都的寺院道观实?在太多?。
白娘子皱着?鼻子道:“你不知?啊,是这三年间?多?起来?的。之前?宫里闹鬼,天子找他们镇鬼去的。有些杀头了,有些赏赐了银钱,就留在京都看风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