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把她送到这里,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
清水家是总部位于青森的果汁制造工厂,虽说分部在各地都有,但听到青森这个地方,东京人的第一个依旧是“乡下”。
爸爸和妈妈为了撇去这个标签,曾试图送她去纽约读小学,想要从开始就迈向国际化,他们没想过让她继承,只想送她去看看两人没有见过的风景,了解那里都有些什么。
不过小孩各有各的情况,对清水林檎来说,这一走向纽约的步子实在太过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在坚持了三个月后,总算心想事成回到了青森,在面对着大院子的榻榻米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本来以为这辈子就可以平静地过去,谁能想到,还是没能躲过在初中被送到冰帝来的命运。
在来之前,她自然也经过了一番抗争,比如离家出走,结果回来后就看到她被打包好的行李,比如哭闹装晕,但大家开始夸她身体健康,放着不管也没事。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出发前的晚上,清水林檎还在大叫。
“你就当实现妈妈和爸爸的愿望,好不好?”
“要实现你们自己去实现!自己开学校然后去学校上课!”
“都这个年纪了,我们学学电脑自动化操作就够呛,所以才要你去实现啊。”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清水林檎快跳起来了。
“我不管!”妈妈忽然提高声音:“我们的客户是这所学校的理事长,好不容易安排你进去,这所学校你是读定了!要不,你就去纽约!”
这份固执原来是遗传,清水林檎甘拜下风,红着一双眼睛,出现在了东京的中学里。
周围的同学家里都是本地的,政治家的后代,实业家的女儿,医生与律师更是司空见惯,清水林檎作为果汁制造工厂的女儿——虽说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品牌——在这些人面前,心里已经自动烙上了爸爸和妈妈一直想摆脱的“乡下人”标签,从一开始就没法和其他人一样。
大家是很亲切,对于明明是从中学一年级开始就读但被认为是转学来的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和她就像普通同学那样讲话,但她总觉得这些人在用别样的目光看她,背后也会偷偷说她的小话。
就像在故乡的学校里,纵使清水家是当地税收的大头,同学们就是会直接喊她“苹果头”,“苹果汁”。
“既然这样就给我改名字。”她对爸爸妈妈说。
“但是,”两人都露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家里是靠苹果起家的,叫你‘苹果’代表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我们爱你就和爱苹果一样啊。”
清水林檎有时候无法理解这对父母在想些什么,在小小的年纪,她就觉得自己已经承受太多。
其实,她并不讨厌“乡下人”这个词,因为乡下是城市的反面,代表着所有她喜欢的东西。
但是,只有她自己可以说自己是乡下人!
但是有一点,她已做了决定,就是她不会让其他人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
俗话说,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其他人,尤其是在中学生这种精力旺盛的团体里,让别人知道你看不起自己,就相当于告诉大灰狼你是小白兔。
这意味着,清水林檎无法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她也必须温柔,和每个人笑着说话,比其他大小姐同学还要亲切;
她也要做到娴熟,在家政课上大展身手,社会科的手工作业手到擒来;
她还要显得聪慧,学习至少得名列前茅,然后成为学生会的会计;
她同样需要时尚,抓住每一个私服日,穿上最潮流的牌子登场,面对众人赞叹的目光中回以“不过稀松平常之事”的笑。
到了二年级的时候,人人都认为清水家是大家,清水林檎是名门闺秀了。
分班后去到了新的班上,有不熟悉的人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的——这在冰帝完全不是失礼反而是社交规定的一种询问——当她回答自己家是果汁制造厂时,这些人纷纷表露出诧异。
“还以为你是大手企业家的大小姐呢。”他们说:“对果汁制造厂真是完全改观了。”
“是啊是啊,本来还以为是查理的巧克力工厂那样的存在,现在已经是迪o尼。”
“对啊,能有机会你你家玩吗?”
“当然可以啦。”清水林檎说:“欢迎你们来。”
她知道,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会来,他们也不知道,在这一年里,她在东京有多难过。
学校里有一幢宿舍楼,说是供家不在附近的学生用,实际上只有清水林檎一个人真正住在里面,其余的房间有的是空的,堆满杂物,有的被学生申请后使用,实际可能完全是私人用途。
她就像是宿舍楼里的幽灵,从一开始晚上不敢出门,到现在能在夜晚的楼道里毫不畏惧地走来走去,和在故乡的树林中行走没有差别。
同时,她每天都在熬夜学习,课本上的内容远远不够,赶潮流话题,将热门综艺当背景,浏览世界新闻。
“糟糕,希望明天不会有黑眼圈。”这么说着,还有敷面膜后才能睡觉。
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练习笑容举止是日常功课,反复朗读以前根本不会用现在也没有太多机会能用到的最高等的敬语,根本像是一个外国人。
明明是在文明的大都市里,她和在荒野里求生,需要吃虫子度日的冒险家根本没区别嘛,所以城市果然是野生场……
黄金周来临,一眨眼就过去,暑假来到,天气热得很,学校里有姐妹学校交换生项目,她瞒着家里装病说去不了,妈妈和爸爸看到她消瘦了倒也没说什么,总算得到休息机会,然而很快就将她拜托给了旅行团,要她去其他地方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