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妈妈?”
“是呀,离开了这里以后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却被应当照顾好她的人抛弃了。”
门口放着“一花”的名牌,藤原愁看了它一眼,拿着纸条离开。他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但他如今站在这幢公寓的楼下,来到顶楼的房间。
他以为她会像是位于高高的城堡里的公主,她的家却简单得过分,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沙发、一套桌椅和摆满了书的架子。
“你吃过饭了吗,”她说,“我不知道你口味,要点什么——”
“为什么?”藤原愁问。
他发现自己冷静得叫人害怕,甚至没有提高声音。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好似不是什么大事。
“没有其他方法。”她说:“我除了这具身体什么都没有。”
“你需要多少钱?”
“你要给我吗,”她笑着说,“愁君,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要给我钱,我可以告诉你,我拒绝。”
“你需要,我可以给你。”
“你不明白。”
“这是你没有告诉我的理由?”
她好似叹了口气,靠在吧台上,回身看着她。卸了妆后的她,终于显出二十一岁的年龄,脸庞甚至还有些婴儿肥,她的皮肤很好,神情却带着一丝疲惫,在年轻时会引人注意的苍白。
“你还在问,证明你不了解这个世界。对于你来说,当然是容易进入的地方,可是,小愁。”她来到他的面前。说来她比他小上三个月,却表现得像是年长者,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只靠钱是不行的。比京都的道路还要复杂的花街,是人与人关系联结的地方。我想做的事,需要借助众多的力量,若是随意投出一笔钱,它们最后都会被河浪卷走,一丁点儿都不会剩下。”
“那位‘母亲’就在支持你,茶屋的老板也是,我相信已经有很多人了在这么做。”
“是啊,因为她们的同意,我才能继续下去。但她们也是害怕的,其他人也一样,最有勇气的都是外来者,可拥有实力的人却不想改变。”她松开了他,扭转脚步,迈出一个舞步,“你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舞蹈只有平行的移动,没有上下吗?就像是时间,让过去和未来驻留在现在,代代重复一样的姿态,代代采取同样的经营,为了打破它不得不潜入其中。它是无法从外部敲碎的鸡蛋壳,强行取缔会造成长时间的伤痛,所以只有让雏儿自行将它啄破。有人这么做后,她们让自己与亲近的几人离开已用尽全部的力气,我还做同样的事又有什么意义,一切都不会变!”
他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可能有太多话,还没有整理好。
“我知道你明白了。”她重新站直身体,对他说:“你不属于这里,你不应该到这个世界里来。回伦敦去,回去。”
他静静地听着,脑袋没有陷入混乱,反而愈发清醒。这不是没有告知他的原因,也不是理由,更不是借口。
他离开置屋时,有一个少女从后门出来。她不明情况,只含着眼泪,让他“不要生一花姐姐的气”。
她说:“一花姐姐会偷偷塞给我们零花钱,给我们买好吃的,教我们各种各样的事。她很好,我很喜欢她,大家都喜欢她,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她。”
“好。”藤原愁只说了这么一句。
方才是,如今也是。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她坐回沙发上,抱着膝盖,然后倒了下去,紧闭双眼,嗫嚅着嘴唇:“永别了,小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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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在河川上进行,春日的夜晚稍显凉意,三艘被帷帐环绕的船,缓慢地穿行在流水间。它们独立于其他船只,纵使有想看热闹的,也无法靠近。
最后一辆船终于行来,在黑暗的河道间,名为一花的舞伎站在船边,她一次又一次地拉长呼吸,望着倒映在河面上的月痕。
终于,靠近了目的地。虽说只是开始。
这个夜晚,是改变的开始。
第一抹灯光照亮在黑暗处,三味线铮铮奏起人影浮现至光中,她跳的一曲名为珠取海女。
故事讲述的是淡海公藤原不比等的宝珠被恶龙夺走,因而与海女结成契约,海女为她下海寻找宝珠,他会将海女的孩子房前当作继承人的故事。
经过重重困难,海女拿到了宝珠,为了恶龙躲避追赶,她将宝珠藏在自己的□□中,还用鲜血驱赶追兵。在众人的帮助下,海女回到了岸上,却因伤势过重而死去了。
经年累月后,房前成为大臣,为了追忆亡母去往志度,海民对他讲述了其亡母的过往。在讲述中模仿着海女的海民,忽然忍不住落下泪来,表明自己正是房前的母亲,并交给房前一封信,然后消失在了海中。
看着母亲亡灵离去的房前,在读过信后,得知母亲身在冥界,需要求助。因而按照母亲的心愿,在母亲去世十三周年之时,在志度寺举行了追悼会。诵读经文时,已成为龙女的母亲出现,跳起了轻快的舞蹈。
前半段节奏激烈,灯光下的她不仅是海女,还要模仿追兵,当海女气绝之时,只叫人无语凝噎,到了后半段,便飘散着浓浓的哀伤之情,结局时又转为灵动身姿,却愈发催人泪下,曲毕后,演者退场,船上观客将出价写在纸上,与其说是拍卖更像是竞标。在艺伎登上岸边前,她将要去往的地点便会被定下。
已有人在等她,为她打扮梳妆,都是平日里见惯的那些人,此刻没有一人说话。离别时,她看到“母亲”眼中带泪,唇角却是扬着的。她背对着门坐在窗前,感觉等待了很久,但又像是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