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江文如看着闻清焦急的样子,声音沙哑,恹恹说着:“我没事,你下去歇着吧,我想自己待会。”
江文如心乱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闻清知道主子的性子,应了一声,照顾着江文如躺下。将刚才惊慌之中扫落的茶盏碎片收拾了便到隔壁守着。
等屋里安静下来,江文如又拉下被子,半起身随便披了件外衫,抱着膝盖侧头倚着窗。清丽的眸子凄迷的望着那点跳跃的红。
黑夜遮蔽之下,一个人的孤独和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当选择直面它时,如果定力不足,同时要面对的还有深埋心底的怨怼和妄念。
江文如望着烛台出神,烛火摇曳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又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容玢向屋室一侧走去,这禅室旁边就是一
片竹林,风拂过发出“唰唰”的声音,他有些意外,这是江文如回燕京之前待的地方,一个年幼的孩子,没有亲人在旁,竟能独自在这种寂寞冷清地方待上数年,着实不易。
他心中有事毫无睡意,穿过竹林,风鼓动它的衣袖,发出飒飒响声。
前面有一处凉亭,桌上放了一把琴,上面落满了残枝孤叶,不知在这放了多久。是把好琴,看出主人对他的珍重,只是此刻却留在这无人问津。
他坐到石凳上,抬指扫了扫桌上凌乱的竹叶。那边的灯仍旧亮着,透过窗影看到那人倚着窗一动不动。
他垂下了眸,心中一动,修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竟发现这琴声仍旧清脆。
江文如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想呆到天明。
她出神之际,突然听到隐隐有琴声传来,只听“铮”的一声,穿透沉寂的黑夜,接着隐隐传来微弱的琴音。
她还处在半梦半醒之中,不知这琴声是真是幻,她没有动弹,只是静静的听着。
流泻的琴声空灵飘渺,像是染了凉夜的霜气,带了几分清冽。
弹琴者当是洞悉世事境界高远之人,弹奏的琴声不见悲喜、触人心弦,有着抚慰人心的作用
她直了直身,一只手拽着因为起身险些滑落的外衫,一只手推着窗。
窗开了一道缝,秋风瞬间拂面,碎发扫过脸颊,不觉凉意,只觉清爽。
她向外望去,却没看到有人,旁边的竹林寂然,索性闭了眼静静听着。
空蒙的声音像被淡云笼着的月光,淡淡的,渐渐消散风中。
听着听着,突然想起了之前儿时听过的歌谣。
天地无声,万象俱空。
重叠的竹影里,只有一人端坐其间,墨发白袍,眸色浅淡。
他的衣袖拂到一旁的石凳,连带着卷起了掉落的枝叶,月华如水,映到他身上,越发衬得他不像尘世之人。那沾了泥泞的袍角在月白的袍子上十分打眼,倒是给了他几分尘间气。
容玢弹了良久,右手有些失力。
晃神至极听到有声音和着这琴声传来,像是无意识的哼唱,那声音带了韵味,清浅细弱又不失力度。
上面竹叶滴下的露珠落到琴上,琴声没有停下,那声音到后面有几分哽咽,如泣如诉,悲凉的情绪在无边的夜幕里不加掩饰,显得这般清晰。
禅房外的栾树红黄交杂,挨着竹林,风吹过来,那树上芳菲散落,在空中转了几个弯,其中一片正好坠在容玢右手上,他顿了一下,仅仅一下,又恢复如常。
凡心浮动,不知是为着那人,还是这物。
不知过了多久,曙光出现,江文如被光照的眼睫一颤,“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揉着有些昏沉的头,回想着昨夜的场景。
周围没有来人的痕迹。
袁清之今日一早便帮着寺院的人清点新增的流民人数,根据具体情况提前准备着药材。
眼见流民数比昨日多了许多,便想来找容玢商议对策,照着局势下去,他们不能在这久待,却也得先把这的局势稳定下来。
他匆匆赶过来,谁料竟扑了个空,跟蒋殊大眼瞪小眼的杵在这,一脸气闷无语。
见蒋殊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袁清之只好又开口说:“容玢不在屋里?”
他知道容玢平日觉便少,自觉的排除了他还在睡的可能。
“不曾见……公子——”蒋殊话还没说完就见着容玢从旁边的小路走过来,话在嘴边急匆匆转了个弯。
袁清之只听见他说“不曾见公子”,刚要说什么,见他突然低头行礼便转身向后看去。
那人仍旧一副温润淡漠的模样,但眼底好像有些疲惫。
袁清之见他满身潮气,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看你这模样,不会一宿没睡吧。”
容玢回道:“在外面坐了会儿,一时出神,忘了时辰,看着天快亮了,便没回来。”
“挺有闲心啊,我这一大早帮着你盯着这边的情况,你倒好……”袁清之正想接着数落他,又看见他眼中满是血丝,便住了口。
“你快趁现在没乱起来,赶紧补一觉去吧,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不成,有什么事值得你一晚上不睡觉去想。”
袁清之自然明白他是心中有事,却不知他是在那竹林子里给人弹琴,还吹了一晚上风。
要是他知道这背后的真正原因,定想捶死刚才宽慰他的自己。
“不必了,你一早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容玢说着,一边往屋里走去。
袁清之跟在他后面进了屋,说:“北上的流民愈发多了,有听说这里提供吃食的,都往这里聚,现在寺里的僧人基本都帮着疏散门口围堵的人,那些百姓饿了几天,拦都拦不住,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